清晨,阳光一点一点漏进花园,满园的郁金香在微风中摇曳着,慷慨地向空气传播着清香。
苏珊娜拿着洒水壶,给花园里的花一排一排地浇着水。半晌,她放下洒水壶,盯着摇动的郁金香,叹了一口气。
她嫁到哈扎鲁家已经三年了,虽然是父亲安排的政治联姻,但她也没有不能接受。不过,她待在这里的时间越久,心里的疑惑也就越多。
这三年来,她的丈夫不仅没碰过她,甚至连面都见不上几面。她在这个家庭里面,就好像是外人一样,没有被刁难,但也没有家人的待遇。
在信奉新月教的商骆人和戎马人家庭里,她这样年纪的新娘也有不少,帕迪沙阿也没有相关的禁令。如果只是不碰她还好说,直接无视她就有些不尊重她和她的家族了。
她也想过去找在科斯尼耶的家族成员询问这个问题,然而家仆们不让她去离宅邸太远的地方,写的信也只能寄往三一城的娘家。
她向父亲询问过这个问题,但是父亲的回信中就好像她从来没提过相关的问题一样。这让苏珊娜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控制她与外界的交流,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她一个远嫁而来,在城市里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别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做吧。
她隐隐不安地揣着手,对这些异常的情况感到害怕。
原本,花园的工作应该是由仆人们完成的,但是苏珊娜待在家里闲来无事,便向管家要来了这片花园,自己种起了各色的郁金香。
从三一城那荒凉的地区出身的她,不要说种植花卉了,她连杂草都没见过多少,自然也就没有多少种植郁金香的经验。然而,她种下的郁金香长势特别好,每次都能开满整个花园,这些花的品质甚至好到惊动了帕迪沙阿的宫廷园艺师。
在见过苏珊娜种植郁金香的方式后,园艺师们纷纷表示这样不可能种出这么好的郁金香,然而几个月后他们又再度跪倒在苏珊娜的花园里,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几十年的经验会败给一个刚成年不久、一点园艺知识也没有的女孩。
苏珊娜倒是很高兴,能从园艺师那里学到一些养花的技巧,毕竟这是她现在为数不多能够引起他人注意的方式了。
然而,最近苏珊娜惊恐地发现,自己花园里的花,总会隔三差五地少掉几支。她相信那些园艺师不可能进得来偷她的花,但是她也想不出家里面有谁会来偷她的花。
被偷掉的花都是整支花连同根部一起消失不见的,而且都是长势最好的那几株。会这样做的小偷,肯定很懂花卉,不然没办法分辨出哪朵花最好,又能完整地连根带走整朵花。
想到这里,她抓起洒水壶,用力地握着壶嘴和壶把。
正在她整个人都在紧绷的时候,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她。
“呼~”一股吐息的气流吹过苏珊娜的耳朵,本来就紧张的苏珊娜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洒水壶也掉在地上,瞬间洒了一地的水,她的裙摆也被弄湿了。
她回头望去,看到了一张精致到过分的脸蛋。
“不好意思,原本只是想逗你一下,没想到吓着你了。”对方弯下腰,将洒水壶捡起来。
苏珊娜往旁边躲了几步,看着面前这位身材凹凸有致的金发女郎。
来者是和苏珊娜同一个丈夫的女子,名叫丽莎,是在苏珊娜来到这个家不久后嫁进来的。与家族里的绝大多数人不同,丽莎是名十字正教的信徒,来自戎马帝国在优洛的众多行省之一。虽然戎马帝国奉行宗教宽容政策,在优洛那些行省里仍长期保留有数量庞大的十字教群体,但是异教之间的通婚还是很少的。
丽莎的容貌完美地符合了东优洛人的审美,这般容颜即使放在需要长期带着头巾和面纱的新月教家庭里,也无法被掩盖。苏珊娜听说丽莎的出身很一般,并不是什么很显赫的贵族;但她的丈夫并不堕落,不至于好色到娶异教的女子,所以丽莎是怎么嫁进来的对苏珊娜来说也是个谜。
“怎么了?苏珊娜妹妹?”丽莎见苏珊娜发着呆,伸手摸向苏珊娜的额头。
“啊。不,没什么。”苏珊娜躲开了丽莎的手指,摇了摇头。丽莎算是家里面能够和她比较正常说话的人了,但是苏珊娜总感觉丽莎在隐瞒什么事情,对这样一个成谜的女子,她还是本能地想要避开。
“啊,你的裙子弄湿了呢。”丽莎把洒水壶放到花园里的架子上,低头看向苏珊娜裙子的下摆。
“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干了。”
丽莎用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珊娜。
“还是回房间里把裙子弄干吧,长裙的这个位置很容易脏的,尤其还是沾了水。”丽莎说着,向室内走去,隔空向苏珊娜示意着。
苏珊娜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跟着丽莎离开了花园。
她们走过铺满华丽纹饰的走廊,在仆人们的簇拥下,坐到燃烧着的壁炉前。她们隔着一个矮桌坐着,桌上是香甜的水果和点心。
哈扎鲁家族的许多成员都在戎马帝国的各个核心机构里担任要职,现任的族长官拜税务大臣,管理着整个帝国的税收。族长担任如此有油水可捞的职务,哈扎鲁的家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科斯尼耶的几大豪族之一,宅邸的豪华程度甚至能够跟帕迪沙阿的皇宫比个高低。
“在这里烤一会火,裙子就会干了。”
苏珊娜点了点头,有点紧张地坐着。她们坐的椅子有十分柔软的坐垫和靠垫,不过苏珊娜还是坐得不太舒服。
“现在这个天气烤火,还算是比较舒服的呢。”丽莎朝苏珊娜搭话。
“啊,嗯。”苏珊娜尴尬地朝丽莎笑了笑。现在已经进入了春季,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
“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就热起来了呢。不过,我的家乡倒是一年四季都很凉爽。”丽莎见苏珊娜有在应答,便继续侃侃而谈。
“你的家乡?”苏珊娜很少听丽莎提起自己的家乡,她感觉这是一个了解丽莎的机会。
“嗯哼。我的家乡是一个小村子,长年被雾气笼罩着,没几天能见到阳光。”
“啊,难怪你这么白。”
“我还好啦。苏珊娜呢,你来自哪里呀?”丽莎从桌上拿起一粒葡萄送入嘴中,把问题抛向苏珊娜。
“我是来自三一城,黄沙中的圣地。”
“原来是三一城。说起来,你们的圣城也是在沙漠里的吧。”
“是这样的,毕竟我们商骆人原本就是生活在沙漠里的民族。”
“挺好的,我还没有见过沙漠呢。”丽莎侧身靠在椅背上,面向着苏珊娜,眼里反射着壁炉里闪烁的火光。
“沙漠里全是沙子,没什么好看的。”苏珊娜低着头,拨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黄色手环。
丽莎也看到了那个手环,她沉默了一会儿,问:“这是你家人给你的吗?”
苏珊娜摇了摇头,回答:“不,这是我朋友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被丽莎反着问话了,止住了嘴,站起来。
“我的衣服已经干了,”她提了提自己的裙子,“花园里的花还没浇完水,我先去了。”
丽莎望着苏珊娜离开,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
还是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啊。丽莎用手一颗颗捏着桌上的葡萄,然后舔了舔手,让仆人们把桌子收拾干净。
苏珊娜的那个手环也引起了丽莎的注意。一个普通人一般来说是不可能持有那样魔力浓郁的东西,而且看起来像是头发一类的东西。什么情况下头发会有那么浓郁的魔力呢?
她走在走廊上,一边走一边摆出舞蹈的姿势,手指向前进的方向。不管如何,她原本的计划还在进行,而且她感觉自己快找到了。她脸上慢慢浮出笑容,用舌头舔舐着嘴唇。
离开丽莎后,苏珊娜又返回了花园。她看到,花园里有人正给花浇着水。
“米塔尔管家。”苏珊娜叫着对方的名字。
对方转过头来,对她露出和蔼的笑容。米塔尔管家白发苍苍,但身形依旧魁梧,即使在戎马人中也十分壮硕。不过,一身的管家服和富有亲和力的微笑又让他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花园里的洒水壶好像摔坏了,我拿了一个新的过来。”米塔尔保持着笑容,抬了抬手中的洒水壶。
“啊,谢谢你。”苏珊娜想起来刚刚水壶摔倒了地上,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摔坏了。
“不客气。”米塔尔把洒水壶交到苏珊娜手里。
“说起来,夫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偷花贼的线索?”
苏珊娜摇了摇头,表示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样啊。那我这边也会帮忙的。夫人的花很漂亮,被偷走了就太可惜了。”
“谢谢你,米塔尔管家。”
米塔尔向苏珊娜行了礼,返回了屋内。
苏珊娜盯着手中心的洒水壶,轻叹一声,接着浇起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