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异世界人喜欢这里的一切,但口味独特,不怎么喜欢喝可乐。
她说这东西刺刺的。
这说法让墨蓝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喝可乐的时候,现在回想也奇怪——这种口感非常奇怪,苦涩,并且刺舌头,口感实在算不上好。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喜欢喝可乐的人呢?后来这种微妙的怪异感延伸到啤酒,白酒。以至于最后,倘若有人问墨蓝:你为什么喜欢喝可乐?为什么喜欢喝啤酒?墨蓝自己也答不上什么所以然。顺其自然地就喜欢了,习惯了这种口感,就喜欢上了。像是喜欢上一个人。
查拉图不喝可乐,但她喜欢看可乐。
她笨拙地掀开可乐盖子,一脸奇怪地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的泡泡。
时不时还伸手戳两下。
“滋拉滋拉的。”她皱着眉头,侧耳聆听杯壁:“还有声音呢……萨莉娅在上,有声音的饮料倒是第一次见。”
“那边没有啤酒吗?啤酒不也是这样。”墨蓝随口道。
“我们的啤酒才不会滋拉滋拉的……”她嘟囔着。
墨蓝仔细一想,应该也是。
看到她对现代生活感到这么新奇的样子,那边的科技应该仍然是中世纪的程度,。
与其说是发展得没这边好,不如说干脆就是没发展。而一些神奇的化学反应全都归类到炼金学当中去了。而炼金学似乎还跟魔法渊源很深的样子……
好乱,简直就是中世纪。
所以理所当然的——那边应该也没有加压二氧化碳的技术,啤酒应该也没多少气的吧。
“这边的啤酒也和可乐一样吗?”她好奇地问:“是滋拉滋拉的吗?”
“嗯。”墨蓝点头:“滋拉滋拉的。”
她似乎若有所思,捧着杯子,盯着饮料里的泡泡发呆,一时间看得出了神,竟没有问这泡泡是什么——或许她看起来虽然笨,仍然有些怪异的聪慧。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墨蓝多半会说是炼金产物。而墨蓝也确实会这样说。
看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包装纸。墨蓝这边的包装纸七揉八扭,只有查拉图好好叠了起来,叠成了一个板板正正的正方形。
“吃饱了吗?”墨蓝问。
“饱了。”她小声说。
“吃饱了就走吧。”墨蓝道。家里的小猫咪应该还在睡觉,回去之后,多半也是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
“……”一听说要走,她便垂着眼,下巴搁在桌上。似乎尴尬又像做错事了一般,欲言又止。
“不走吗?”墨蓝捡起自己的衣服,好奇地问。
“……”湛蓝如天空一般的眼睛,在可乐和墨蓝桌前的汉堡包装纸上垂头丧气地徘徊。
墨蓝问:“怎么了?”
她如泄气皮球一般摇了摇头。
女人一向不怎么好懂。
查拉图明显是其中的异类,她莫名其妙地好懂。
墨蓝又重新坐了下来,想了想:“如果还想吃的话,就再给你点一份。”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果然好懂。
不过她很快移开视线,抿起嘴唇,一脸的纠结。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墨蓝有些好笑。
“不会让你花很多钱吗?”她抬起眼睛问。
“没多少钱的。”墨蓝道。
“……这又不是钱的问题。”她嘟囔。
“那是什么问题?”
她面容有些纠结,皱起一侧眉毛,看起来像是小女孩生闷气,最后气得跺了跺脚:
“不说。”
不说两个字说得带着生气的感觉,像某种软绵绵的小动物发脾气。
她很生气,于是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墨蓝想了想,低声道:
“贵族的淑女虽然平时看起来少食少饮,吃东西像只小鸟一样……这些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样子而已。”
查拉图的眼睛立刻变亮,期待墨蓝的下文。
“……在我看过的野史记载,她们私底下其实吃很多东西的。”墨蓝说出了后续的话。
……
在KFC吃到爽,是墨蓝小时候的梦想。
也是如今查拉图的梦想。
每个人都实现了梦想,真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只愿此间一切人皆是如此,心想事成。
二人出了大门,车水马龙,窗外云如亮银。上午的时候出来就感觉天气有点阴,如今天更是阴了下去。阴天很有意思,铅灰色的天空,明明看起来没多亮,但就是没有办法直视。在这片如铅所铸的天空之下,钢铁高楼林立。没有一处是墨蓝能够容身的地方。
查拉图背着手走在最前面,然后倒退,佼好的面容,看着墨蓝笑。墨蓝也忍不住温和地看着她。这是一张无论如何也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脸,联想到墨蓝之前还想过,眼前这个可爱的妹妹会不会毁灭世界,真的是啼笑皆非。
“我才不是吃得多呢,勇者大人。”查拉图像个小女孩一样,倒退着走,背着手,她第三次重复这句话:“我只不过是有点饿了而已……平时我真的吃得很少的,信我啊。”
“我当然信你啊。”墨蓝心不在焉,微笑着敷衍:“看得出你确实很饿,并不是平时吃得多……平时明显是个淑女。”
“知道就好。”她顿时喜滋滋地翘起嘴角。
敷衍成功。
接着二人无话,一路便就这么走着。墨蓝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回家的话暂且没必要,查拉图也没说过自己要回家。于是二人在街上闲逛,完全没有任何目的。和有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倘若二人无话,就会横隔着一层可怖的沉默——这沉默足够能把墨蓝掏光。
因自己产生的无聊是罪无可赦的,必须要找出任何不会冷场的话题,什么都好。一个接着一个,悲惨的童年,病情,父母的责骂和毒打,吃过的药……事无巨细。卖弄杂耍一样卖弄着可怜,为让人感到猎奇亦或是同情。只要不是无聊,什么都好。但跟查拉图在一起的时候没必要如此。
她就是一个小女孩罢了,哼着歌的小女孩,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会先红了脸。有什么好跟她说的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关于家庭的现代概念,不知道药物,也不知道童年时和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就更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了,忧郁成疾在她看来是天方夜谭。忧郁的人只是忧郁的人啊,没病的。她对墨蓝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前世是勇者而已。所以墨蓝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全,她也不必知道现在的他多么可悲,不用以此做为一种抛出去的话题。就挺好,她也没感到无聊。
如果她真的无聊,就算说出去的代价是自毁,墨蓝也会义无反顾。
因为他老感觉自己是个温柔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