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钱啊!”车门一开,就听列车外有人惊呼:“怎么这么多的钱?”
除了这声惊呼,竟没人说话了。
这站的人多,外面的人蜂拥而至,都低头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钞票,像被刺了一下似的轻飘飘地移开视线,或看窗外,或看手扶的栏杆。墨蓝不想出这个头,早已缩着头坐回了椅子上,内心有些淤堵烦闷,拉着一旁一脸义愤填膺的查拉图也坐下,没当这个出头鸟——
这一站进来的人非常多,很快,座位就坐不下了。
人们的眼睛都没看着钞票,似乎都看着某个地方。但也没看手机。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有个人弯下身来系鞋带。
忽如起来的动作,顿时让另一个人弯下腰猛抢,奋力把钞票搂在怀里。似乎全车的人都惊醒了,顿时在地上抢成一团。混乱中,那秃瓢大爷的秃瓢上让人挨了一肘,他醒了大叫:“谁tm有病啊!”
“下车。”墨蓝拉着查拉图的手,在一片混乱中低声道。
“我们到了?”她一脸奇怪。
“没到。”墨蓝道:“下车吧。”
……
穿着黑皮夹克,手上有刺青的青年男子揣着自己的口袋,匆匆跑出了地铁站。呼吸到了近傍晚时分的新鲜空气,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越想越开始觉得今天邪门,他万没想到刚才搭讪的时候,居然还真的碰到了一个硬茬。本以为那家伙看着就像是一个长相秀气的小娘炮,没准是旁边那小洋马在外面找的鸭什么的。结果没成想,他居然还真的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的钱,摔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给人摔清醒了。
再多轻蔑挑衅的态度,也被一叠钱给生生扇没了。现在他拿着钱出了门去,越想越觉得后怕——谁知道是哪个大公司的公子哥呢。能从兜里掏出一叠那么多的现金,得是个啥家庭……现在还哪有人用现金了。
兜里带一叠现金的家伙最可怕,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现金。不知道钱来路究竟正不正。如果那娘炮真是白道上的人还好,也说不准他手下的人是不是也如他一样规规矩矩,说不定到时候找到他就是几闷棍,丢到小巷里二十来个人圈踢……反正横竖就是得罪不起这个人。怂点就怂点吧。
但受到了侮辱,又至少要在心里找回场子。他开始嘬着牙花,愤愤地回顾当时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不堪——那年轻人啊,说好听点叫有涵养,说难听点有点懦弱。
这么一想,他喜上眉梢,喜滋滋地从兜里掏出抓的一把现金,点了点,这一小把就是七百块。
“妈的,那傻b,跪一下子怎么了,跪了就能挣钱,我能把腿跪断了去,弯个腿就能得七百块,还觉得老子亏了不成……真他妈的幼稚……”暗骂了几句,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他才喜滋滋地笑了起来。感觉自己用聪明戏弄了别人。
一片巴掌大的枫叶吹落了。
在快入夏的天里,这似乎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树上总会有一些因为枝干过于茂密,而在去年的时候没来得及掉落的叶子。一阵风吹过,这叶子晃晃悠悠地落在一辆正在行驶的卡车挡风玻璃上。此刻这卡车司机正准备向左转弯,看左侧后视镜的时候,竟发现这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群小孩给胡乱画过,上面画着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女人——她有长长的头发,脸上露着大大的微笑,双手像火柴人一样伸开,像是在比着大拇指。
那帮B小孩。他心里怒骂。
司机看不清后方车辆,一慌,于是车子的速度减缓了一些。同时让跟在后面本来就有些紧张的司机猛踩刹车。后面悠闲跟着的车子也顿时一急,竟一个急转,车子七荤八素,竟直接撞向路旁手上带刺青的男子。
“卧槽!”
刺青小流氓正点着钱,突然见一辆车直直朝自己撞过来,顿时福至心灵,狼狈地一个懒驴打滚,躲开了车子。车子直直地撞在老电线杆上,轰然一声巨响,翻腾起烟尘。
这刺青男魂不附体,爬起来便骂:“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开的车?”
转念他眼珠一转,又道:“你别跑,老子浑身都疼,你得给我送医院去,我好好全身检查一下……”
“小心电线杆!”路旁的人大吼。
他一惊,抬头一看,见那木电线杆竟晃悠两下,咔嚓一声折断了,劈头向着他砸来。现在哪个地方的市区还用木电线杆?他不知道,但今儿个就全撞上了。他吓得狼狈跑开,脚下一拌,摔倒在昨天下过雨的水洼里。眼睁睁地看着电线杆噼里啪啦地砸在离自己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劲风甚至吹开了裤角。
“我草,我他妈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他大惊,准备爬起来。
他忽然浑身酥麻,脖颈青筋乍起,怒目圆瞪。
动不了了。
水洼好像将他粘在了地面上。像是一只被热融胶沾住的虫子。
他浑身巨震,看着自己的衣服在一点点的冒着青烟。
“快!快找拖把杆!他触电了!”
路过街上的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寻找竹杆和拖把杆一类的东西。
一旁站着一个身穿橘衣的环卫工人。他看着这刺青男浑身冒烟,惊得浑身打抖——因为他的拖把杆在几分钟前的时候丢了,不知道哪去了。就突然消失了。开杂货铺的人冲进自家仓库,猛然发现忘进货了,拖把杆都卖没了,他往常都记得补货。就今天忘了补。刚买了扫帚回家的老太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拖把杆——铁质的。往常她都买竹扫帚,今天忽然觉得铁的也挺不错。怎么就买了铁的呢。
往常电线杆电死人需要一秒钟。这木电线杆上也接的不知道什么线,220v的民用电,电死人需要三到四分钟。质量差的电椅电死人,也需要三到四分钟。这三到四分钟就是地狱的活刑。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怒目圆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身上冒烟发烫。
三到四分钟的时间里,每个人都想救他。却都或多或少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发现没办法伸出援手——卡车,电线杆,触电,没人找到拖把……
简直是某种至高意志的恶意在肆意彰显,是这世界要他去死。
他自然不得不死。
最终有人放弃了,开始掏出了手机。
他于是便活活地、缓慢地死在了街上。
……
“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萨莉娅懒洋洋地说。
墨蓝听到了她又在自己脑海里说话,今天她好像格外健谈。抬起头看了一圈,发现查拉图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像个小女孩一样。
“啥?”墨蓝不知道这沉默许久的女神大人,为什么突然张口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看啊,到处都是灯,勇者大人!”白发女孩背过手,转身微笑。
“城市里当然到处都是灯了。”墨蓝无奈地温声道。等她又兴冲冲地把身子转回去的时候,墨蓝才低声问女神:“怎么了?”
“没什么。”她懒懒地道:“有点生闷气……做了一些事情。”
墨蓝一惊,以为她干了什么惊天大事:“什么事?”
“我吹落了一片叶子。”她道。
吹落了一片叶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我现在的神力不足以支撑我做太过火的事情。”萨莉娅温声道:“所以就吹落一片叶子。它飘到哪里去,就与我无关了。”
“……你是在讲哲学吗?”墨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不懂她说什么了,无奈地问。
“你就当是这样吧。”萨莉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