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啊——啊——”
荧蓝色的义眼疯狂报错,警告信息覆盖了任萌萌独眼侧的所有视野。被剧痛折磨的任萌萌浑身颤抖,咬紧牙关面门发红,可是独眼一侧眼眶深处的感觉让任萌萌不敢有一丝退缩。
突然,她的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车内安静得只剩任萌萌的呼吸声,保镖不敢有半点动静。几秒钟之后随着一声蓄力的呜咽,任萌萌憋足一口气狠下心来,一把将眼珠扣了下来!
“啊!!!”
右手紧紧握住刚从眼眶里摘下来的新鲜义眼,左手捂住右边的眼眶,红色血液从指缝中向下流淌,在皮质的座椅上留下了痕迹。
又痛又痒!克制不住的痛和痒!一种几乎要把人折磨疯的痛苦和瘙痒感在空旷的右眼眶中爆发开来,让任萌萌恨不得再把手指再伸进去狠狠抓挠。她蜷缩在座椅上无声地哀嚎着,慢慢感受到一种若隐若现的充实感正在变得愈加明显。
焦躁的呼吸声逐渐平复,壮汉样的保镖蹑手蹑脚地靠近,试探性的碰了碰任萌萌的肩膀。
“小姐?”
任萌萌将双手移开,露出被血迹覆盖半边的小脸。发自内心的狂喜完全无法抑制,恐惧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在脸上的笑意。
一只崭新的右眼出现在任萌萌的脸上,弥补了这张完美脸蛋上的最后一份残缺。
“哈哈……我的……我的眼睛!不对,徐家,这会是徐家的药吗?周显圣怎么可能接触到!不,他的等级,也不是不可能……但他的等级不太可能……”
“小姐,你的右眼!长出来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他给我打的那两针,我误会他了,还以为是……”任萌萌自言自语地着,突然触电一般抬起头,伸手将义眼递给壮汉。“你,装上它。”
“我,可这不是专门为小姐你设计的吗?”
“快装上去。别忘了,我们的遗传序列完全一样,义眼对你不会有排异反应。让家里那帮老不死的注意到义眼失活就完了,快!”
“……好!”
“壮汉”摘下墨镜,露出已经被义眼替换的左眼。她熟练地拉开冰柜旁边的隔层,各色的手术用具连同药物被整齐地陈列在分层的结构中。
“辛苦了,我的姐妹。”任萌萌看着壮硕的背影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自言自语着。回想起刚才的变故,她仍然害怕地浑身发抖。
那是货真价实的72级的气势,就跟家里边那帮老怪物身上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就在几分钟前,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周显圣这个人,不对劲。他的等级,徐家再厉害也不可能有这种手笔……我们,真有资格拉拢他吗……”
直到转过两个街角之后,周显圣才有心情感受等级提升对自己身体的影响。每走一步都能感觉旧的肌肉在断裂,更强韧的结构在产生。可一下跨越了将近70级却没带来任何痛苦,让周显圣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比前世用系统越级杀人的感觉还要更不真实。
但这种感觉没有停留太久。又几十米不到的路程,周显圣已经明确体会到,自己的身体完全变回了熟悉的样子。
就跟前世的那个修真者一样。
苏可可感觉到从下车起周显圣就有些不对劲的样子,但没有提问的想法。只是默默拽着周显圣的衣袖,跟他往家里走。
周显圣的家在日环城东侧尚未拆迁的老城区,就算市政府为了创文创卫在去年冬天给所有住房都覆盖上了新的保温层,并重新刷上了崭新的涂料,也掩盖不住老城区年事已高的种种细节。
双向两车道,水泥电线杆,外露的杂乱电线连专业的电工师傅看了都会忍不住把检修的价格再加五成;放眼望去没有任何高度超过八层的楼房,高楼大厦是只会出现在天际线背景板处的装饰,跟他们的距离遥不可及。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虽然很俗套,但周显圣想还是忍不住这样说。
熟悉的是,这里完全跟自己记忆中的周边街区一模一样。他很确认这是自己曾经生活了十九个年头的地方。
而陌生的是,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活了将近七十年,如今想找到回家的路,都得靠系统的地图功能带路。
现在回家的路就在脚下,周显圣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其实刚到那边的时候,我还是很想家的。
只不过后来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一开始是要打败敌人太难、要学的功法太繁,再后来是要探的秘境藏得太深、要比的宗门大比太多,最后是要处理的政事太大、要权衡的后宫琐事太烦。这么下来几十年,也就不会再梦到父母和老家。
周显圣似乎忘了苏可可的存在。
他忽地想起在自己的小学时代,有那么几个一同回家的好友。一路说笑自不必说,相互整蛊也是常有,但就在和最后一位同学挥手告别、周显圣转身进入小区大门,去走最后的回家路的时候:
无论之前路上有多开心,这时他的脸就会沉得像是个阴郁寡言、沉默骇人的孩子。
仿佛只有在人前,人才是快活自如的样子。
那表情跟现在一样。
我真的想回家吗?今天的我,还是那个穿越前的我吗?身边的那些家人,还算是家人吗?
“周哥?”苏可可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啊……嗯?怎么了?”周显圣如梦初醒,立刻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我,没事。我看你的脸色很难看。是有什么事吗?”
“害,没事的。”周显圣抓抓脑袋,“刚才那小娘们太吓人!她也是‘能力者’你知道吗,看上我了想包养我我不同意,还拿雷劈我吓人来着!太过分了!”
“真的吗?”
“那必是真的,直接狠狠的拒绝!泥头车都拿不下我,她也配让我让步?”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苏可可停下脚步,强硬的拽住周显圣的衣袖也让他停下。“我是问,真的没什么事吗?”
“额,这个……”
“没关系,周哥你可以跟我说的。我可能帮不了你,但难办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你至少会好受一些。”
苏可可直视着他的眼睛,可强硬只存在了一瞬,目光又立刻暗淡下去。
“你就是因为这样,什么都不跟身边人说,才会被别人算计出车祸……要是我早知道跟你有牵扯的人是徐家,说什么也得拦住你。你知道,我是能帮到你的,你只是不想说罢了!”
“我……”周显圣没法反驳,从任萌萌塞给陈医生的大红包来看,为了把周显圣的命吊住,陈医生花的代价不会很小。
而陈医生就是任萌萌找到的人,要是没拖到自己苏醒,周显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会在殡仪馆的焚化炉里醒过来?也许直接在昏迷中死去,也说不定。
“要是那种我无能为力的大事,你绝不会是这种把臭脸摆出来的表情。那种情况,你只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的轻松样子,就跟之前在医院里一样!是有别的原因,导致你心情那么差。”
“……”
“你要是觉得有些事,我是实在无能为力的话,那不跟我说没关系。”苏可可拉起周显圣的手,“但我觉得这种事是不会很多的,绝对不会是全部。就算是我拜托你多跟我聊聊天也好,多跟我说一些你的事情吧,好吗?我们是一家人吧?”
“这……”
周显圣第一次仔细地观察着苏可可的脸。不同于任萌萌妆容和骨相的幼态,苏可可是真正的小孩子,不过初中年纪。可现在的苏可可可谈不上半点可人,泪痕虽然已经被擦干,可眼眶依旧红肿。
学生样式的刘海略显凌乱,稍微有点头皮屑。稍微靠近一些,也没有周显圣记忆里女生身上会经常出现的洗发水的香味——消毒水和一点汗水混杂在一起,身体几天没清洗过,已经有些味道。
在自己昏迷期间,苏可可没离开过医院。
她的眼睛正和自己说话:
你不想着依靠作为家人的我,还想去依靠谁呢?
“害,那么严肃干嘛。我知道了,知道了。”
“你又想打哈哈糊弄过——”
话没说完,周显圣揽过苏可可虚抱住,“没有呀,我认真的。”
“放,放开,我几天没洗澡了!”
“就好这口。”
“你别!我……我真没洗澡!真不行!回家,回家再……”
“嗯,我也真是认真的呀。我以后会多依靠你些的,还不信吗?”
“信啦!我信啦!”
行吧,任何角度来说,如今的我绝对不是穿越前的那个我。
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自己来都来了。当年他也是这么劝自己的,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
我必须变强。呸,也不是,现在已经够强了。
不清楚自己原本生活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嗯,我要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情报,为了我自己的生存,也为了身边那些仍然在乎我的人。
“可可,我们到家了。”
“……”
“咋还不说话了捏?生气了?”周显圣笑笑,把目光从红着脸的苏可可身上移开,抬头看向一座老楼。
其实这样挺好的,如果目标只是单纯的活下去,那周显圣对自己的经验还是很自信的。更何况他也打心底里喜欢这种目标单纯的日子。跟处理后宫互掐扯头花相比,和敌人以命相搏的体验简直就是放大假。
只有上世纪才常用的蓝色玻璃和绿色玻璃星星点点嵌在老楼上,反射出夕阳的阳光,让周显圣觉得像是日出一般。
两天后。那辆被雷电附魔过的加长黑色高级轿车中。
“本市最新消息,连续三天席卷南方半数城市的暴雨在今天已经有变小的趋势,并将在今夜之前完全停止。对于暴雨期间的密集雷暴现象,气象专家表示市民应对反常气候变化提高警惕,做好防护措施……”
又是一天周一,任萌萌拨弄着平板,听着新闻做着自己上班时间的日常工作。作为上位者子女的任萌萌有不上班的特权,没必要跟正常员工一样每天在夜幕公司大楼里泡十二个小时,全程居车办公已经算是给名义上的领导面子。
“他最近在干什么?”
“哪个?”
“周显圣。”任萌萌知道保镖不喜欢周显圣,没理会她嗯凑字数的装傻行为,然后自己又多凑了几个字。
“那个……比,比出院时安生了不少的小子,这两天都呆在家里,没出门。他们家只有苏可可一个人出入。”
“合理,周显圣肯定不是只有实力恐怖那么简单,想来是在跟徐家联系交换情报。经历了这么离奇的经历,还有耐得住寂寞的心性在家里蹲上两天,不愧是徐三妹看上的人。他还有什么别的动静吗?”
“有,小姐……他,他刚发了条朋友圈。”
“嗯?”任萌萌提起了兴致,这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发什么了?”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行动,所以公开了自己从医院中存活下来的情报,已经开始布局了吗?
“‘本人周末两天APEX上了3500分,晋级赛一把过,勇夺青铜四,望周知。’”
“……啊?”
“还有……”
还有高手?
“本家那边来消息了,说放弃对周显圣的试探,新的方针……原话是‘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啊不是,是‘你去把周显圣除掉,抹除徐家药品任何可能存在的应用痕迹,以绝后患’。”
“啊?”
我?
“然后就是,之前在医院的支出、车辆遭受雷击需要检修的花费、和贿赂铁兵会放弃追捕周显圣的金条,因为对待周显圣的方针变化了,所以本家拒绝了我们的报销请求……小姐,你没事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