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环城东区老城区,周显圣家。
收到许清霞已经到家的报平安的消息之后,下楼买菜的周显圣把手机连上模块,拜托玄薇调查自己从魏海明口中问到的事情。
玄薇还是一如既往地全部答应,没有一丝语气。
但这次在交代完工作以后,对面提醒他说最好跟苏可可本人交代些自己的经历。
虽然感到意外,但玄薇说的很有道理,周显圣不得不听:
“别想着你能把什么事都扛下来。你要是真的在乎家人,就该信任家人。现在这种形势,为了不让苏可可担心就瞒着她,若是她真的因为大意出了事,你能原谅自己吗?”
“知道了,她要是担心那也没办法。”
“担心总比死了强。”
“那个,你还能联系上她吗?联系上任萌萌?她说过有人要加害我。”
“联系不到。她打钱的时候就说了,自己没有很多打电话的机会。后一件事我会再查。”
“她遇到危险了?”
“不知道。既然任萌萌没有求救,我不会主动去找她。”
“为什么?”
“万一她在布局呢?自作主张可不是好事。她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会直说的。”
听人劝,吃饱饭。
从接苏可可回家后,到晚饭结束时,他跟妹妹一直在说话。说那天把自己从医院带出来的独眼妹妹打电话通知自己有危险、说中午因为担心牵扯到自己所以救出来了被人贩子劫走的许清霞、说下午被机动队带走之后拜托机动队处理了自己学校的谣言。
知道一切的苏可可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表面上看起来这些事对她来说,跟自己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几天相比,好像也就不算什么了。
在跟玄薇联系的时候,周显圣没忘了去问徐秋茗的事情,但玄薇却表示查不到。
手眼通天如保全机动队之流,查起这个人来却这么艰难。周显圣没有预料到这点。
他不是没想过用系统去找,可系统给出的答案是:
“权能范围内查无此人。”
根据前世的经验,系统出现这种反应,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徐秋茗已经死透了。目前没有证据。
第二种,徐秋茗跟他的距离太远了。也不太可能,系统查人的权限起码有半个大洲那么大,难不成这人为了躲自己跑到地球另一边了?
至于从“魏海明”口中问出的“李成才”这个名字,则是重名太多了。日环城有好多李成才,隔壁城也有。可再加上“徐家”这个前缀,系统的反应同样是查无此人。
李成才也不一定就是真名,可能是代号之类。用人名来约束搜索范围太模糊了,系统处理这种问题时很傻瓜。
但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任萌萌也有好多重名!比李成才还多!而且大多集中在隔壁的几个市区,他根本没有机会确认哪个是当初来找自己的那个!
连用她名字找个人都能搞这么谐,服了。
要是想找到具体的人,需要更直接的媒介。
要是,要是能有毛发或者体液……
周显圣突然想到床底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白天想看的时候被任萌萌的电话打断了。
晚饭后的他回房休息,故意等到深夜后才翻身下床,尽量轻手轻脚地拖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黑箱子。
让苏可可明白自己会有危险就够了。至于自己要做的更多的事,没必要让她知道。
再让她知道更多没有必要的事情,不过是给苏可可徒增压力。
第一个箱子里是手机和电话卡。这是他之前已经看过的,甚至也用其中的一部手机报了警,而机动队也确实没能通过那部一次性手机确认他的身份。
像这样的箱子还有两个。
等他拖出另外两个的时候,却发现箱子外侧的小屏幕上显示着需要输密码。
直觉告诉周显圣不要乱操作。他只能在第一个箱子里找找有没有徐秋茗留下的痕迹——
头发、指甲、体液痕迹,什么都行。
摸索之间,他碰到了一个触感不同于箱子内壁的东西。
又是一个需要密码的平板。好烦啊,怎么这么多带密码的的东西。
对电子设备完全没有办法的周显圣只得作罢,准备第二天准备再找玄薇看看能不能破解这些密码锁。今天已经麻烦人家太多,而现在也确实太晚了。
等等,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他们?这不对,不该这样。周显圣突然回过味来。
要是这箱子里秘密过于重大,他很难把握住事态的发展趋势。
这就是依附势力的坏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组织对你的态度就会改变。
然后就会成为弃子。
周显圣注意到客厅里的动静,不紧不慢地把东西复原,装作没有什么事情地样子躺回床上。
苏可可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探出小脑袋瓜向屋内张望:
“……你穿衣服了吧?”
“穿了。”苦茶子也算衣服。
“哦。”苏可可进入房间,双手背在后边,“我听见你屋里有些声响,还以为你又偷跑出去了。”
“怎么会呢?我把什么底儿都跟你交过啦,现在需要出去的话肯定会跟你说的。”
“哦……”苏可可抿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有掩饰自己想说什么的迹象之前,就已经被周显圣看穿。
“怎么啦?”周显圣挠挠脑袋,他只能看得出来妹妹有话要说。
“我害怕。”苏可可低着头,让周显圣看不清她的脸。
“没事的呀,日环城最高级的保安正把我们当宝贝供着呢。”周显圣自信地竖起大拇指,发现自己的烂笑话并不能活跃气氛之后,尴尬地摇摇头,“害,我知道你害怕的不是这个。”
苏可可托着拖鞋挪着步子走近,最后坐在了床边上。
她的第一句话就让周显圣没想到:
“对不起,哥。我不该对你生气的。”
“嗯?”
捏着小手的苏可可语气低落:“我现在明白,哥你之前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太多了。”
“嗯。”周显圣叹气,他知道苏可可此时的感受。
如果不知道有危险的话,她的可能日子还能过的轻松些。
周显圣什么生死场面没见过?所以自然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可对于还在初中年纪的苏可可,一旦心里记挂上了这件事,就再也别想有安心日子过了。
一天也不可能。
从睁开眼睛的第一秒起开始就担心,一直到入睡为止,都像是脖子上永远围了一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收紧的绳子。
即使知道有人在保护自己,知道哥哥会不择手段地追求自己万无一失的安全,可担心是止不住的。
尤其是知道了周显圣做过了什么事情之后,这种担心的感觉更甚了。
对于日环城的小老百姓来说,穿官服的鹰犬和劫道的流氓,都是一样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遇上遇到“能力者”当街犯罪,普通人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像陈医生说的那样赶紧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因为你不知道如果自己没躲好的话,要面对的是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普通人的“能力者”罪犯,还是同样不把市民的生命放在眼里的日环城市政。
而自己老哥就在半个下午之间,在这两拨人之间走了好几个来回。
其中牵扯到的麻烦和危险,远远超过了苏可可能想象的程度。
“我现在才知道当初担心你的自己有多傻。”苏可可越说越难过,“我连照顾好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只会给你添麻烦。”
“这……”
“我好害怕,哥。我现在说不出替你担心的这种大话了。”周显圣看着苏可可的表情,也没有了调笑扯皮的心情。苏可可抹抹眼角:“对不起,哥,我好像只会哭……”
“没事的……”
“不,哥……你不知道。我现在说话的时候也在害怕,我害怕那些中午劫走许清霞的人就在门外,我害怕现在床底就有埋伏,我害怕就在哥哥你没注意的一个瞬间,无力反抗的我就被人抓走了。”苏可可越说越激动,可语气越来越绝望。
“我知道,哥你会保护我,我真的知道。可是这想法,它就是停不下来……”苏可可无助地颤抖着,“对不起哥,我不理解你的苦心。你没把话说明的时候对你生气,现在全部都告诉我了之后,我却这么……软弱……”
“你还在害怕吗?”
“是的,还在——”
没等苏可可说完,周显圣把在床边颤抖的苏可可揽进怀里。
“现在呢?”
不是从医院当天回家那种虚抱,而是结结实实地用力把苏可可围在怀里。
苏可可一开始本能地抬手想推开,可抬到一半又把手放下。她感觉到周显圣的脸颊正在摩挲着自己的脑袋,耳边温暖的吐息连同身体的温度把她包裹起来,原本以为周显圣又偷跑出门的略微紧张的心,顿时被温暖得鲜嫩又柔软。
她逐渐失去了力气,任由自己融化在暖和的触感里,如此沉溺了半分钟才软乎乎地回答了周显圣的问题——
“不怕了。”
周显圣轻手轻脚地把苏可可放倒在身边,慢慢地给两人盖上被子,苏可可又感觉周身温暖的安心感又上一层。不知怎得,她迷迷糊糊地又把上句话重复了一遍:
“不怕了……”
“这回洗澡了?”
“哧……嗯。”听见怀里的苏可可扑哧一声的动静,周显圣知道她的心情正在变好。
“那就这么睡吧,反正今晚放你回去,你也应该怕的睡不着觉。”周显圣贴在苏可可耳边说着悄悄话。
“嗯。”
苏可可枕着周显圣的胳膊,把脸冲着周显圣的胸口扭动了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晚安。”
“晚安。”
苏可可没有再说话,看着前者听话躺下的周显圣心里一阵宽慰,同时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情。
他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事情了。
任萌萌联系不上,许清霞道听途说,魏海明半死不活。
自己貌似跟徐秋茗颇有牵扯,这三个人中的每个人都想把他俩扯到一块讨论。
周显圣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被徐秋茗抛弃了。但没有记忆也没有证据。
目前最为迫切的问题是,从任萌萌的情报来看,针对自己的威胁是现实存在的。
不知道能依靠“保全机动队”多久,不能把他们完全当自己人。周显圣默念着,给自己定下了一条准则。
所以,我必须知道,任萌萌口中的威胁究竟是什么,这威胁跟徐秋茗之前与他发生的事情又是什么关系?
要想继续查徐秋茗的事情,还有什么能找的人呢?周显圣感到十分为难。
自己前前世在班里没什么朋友,就算摆脱了传言也不合适再回去找情报。
周显圣回忆起任萌萌的建议。结合玄薇的话来看,任萌萌应该是打算让我寻求“学会”的庇护。但现在自己攀上了保全机动队这棵大树,基本上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危险。
连“保全机动队”这种绝对的暴力机构也没办法处理的麻烦,还能指望“学会”那帮坐办公室的?
除非任萌萌口中的威胁就是保全机动队,但要真是那样她就不可能费劲联系机动队给我备案,否则就是把我往死里推。
再加上保全机动队对自己的讨好态度极其谄媚,周显圣觉得就算他立刻叫那个玄薇给他跳科目三看,并严肃的解释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恐怕对方也会满足他的要求。
至于事后等玄薇回过味来,他会不会被这个赛博改造人砍死,那就全是后话了。
周显圣想入非非越想越乐,心情好了不少,怀里暖呼呼的温度带来的安心感压下了一切对未来的不安。
苏可可在担心,他又何尝不是?
他听着苏可可软乎乎的呼吸声,感受到她娇小的身体轻微地一起一伏,也感受着规律的温暖气息吹在自己胸前。
她睡着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
稍微动动被压得有些发麻的胳膊,周显圣想起一件事情。
好像还没感谢过那个在医院里住了三天陪护床的苏可可。
徐秋茗的事,说不定,可能找陈医生试试?嗯,等睡醒吧。
周显圣其实不需要睡觉,只是回来之后,他很怀念自己作为凡人时还把睡眠当成必要的休息时,只能在安睡中寻找到的那种平静。
他现在就很想要这种平静。
什么徐秋茗,我不在乎。
听着苏可可的呼吸声,维持着前修仙者最低限度的警戒,周显圣的思维就像在当日的ICU里一般,好像又要沉入那无底的泥潭——
不,是要沉入的有苏可可陪着的梦里。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