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比我现在还痛苦吧。”
“我之后的日子过的……很艰难，从机动队请了大假。学校里不知怎的起了传言，而我也不愿意去。因为一进校园，我就会想起来那位遇害的朋友。于是我打算转学。”
“嗯……”
“我当时的等级停留在43级别，中序数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即没有学上也没有班上的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再加上我在出任务前，右臂新装了螳螂刀义体，于是精神也不是很正常。就在我要犯赛博精神病的时候，老师她又找到我了。
“她是把我带进机动队的引路人，高龄未婚，把我当作亲生的孩子看待。她抱着跟所有人断联的我，几乎要把我揉进她的身体里。”
好暧昧的表述。
“是位好老师呢。” 周显圣好像猜到了两人的关系，玄薇也不避讳。
“我把她同时当成母亲和爱人依赖，可是她只把我当小孩。但这样一个人安慰我，仍然没办法拯救我。
“她本来只想让我在队里打酱油，混混生存率比较高的后勤就完事了，也能养活自己。
“老师总是想替我抗下一切。就像你想替苏可可抗下一切一样。”
“嗯？”怎么突然开始说我了。
“事后老师一直觉得很愧疚，觉得让我见到那种场面是她的失误。但要是能预知情况的工作，也就不会交给保全机动队处理。而治好我的方法，直到她放弃了自己的一种能力时才有眉目。”
“嗯？”周显圣有点奇怪，放弃能力这件事他从没听说过。
“老师卸下来了她第二高序数的能力，序数73——“父权使徒”，也永远失去了73位置的技能槽。她准备把这个交给我，挽救我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哎呀，咱都三十多了，我就算不殉职将来也是退居二线搞文职工作，留着这宝贝也没用嘛~’，她是这样说的。
“我拗不过她，考虑到老师确实有培养传人的意图，只好在序数43的位置接受这份馈赠。”
“嗯，并不顺利吧。”周显圣能想象当时遇到的困难。
“中序数的我强行接受原本属于高序数的能力，本来就很困难。我被停滞的境界和命格的副作用折磨了很久，直到老师把我带到这里。”
周显圣俯视着大楼之下的景象，好像体会到了玄薇老师和她当时的感受。
“老师让我看着日环城的夜景，对我说，‘你觉得你上次出勤看到的事情，日环城每天会发生多少件呢？’
“我说我不知道，老师继续说‘日环城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偷渡人口和犯罪分子很密集。每天能通过报案见到的尸体，大概几十人。算上连报案的机会都没有的，大概几百人。’
“‘你如果还要继续留在机动队，用功勋兑换治病的机会，就要接受一点——自己看见的东西，不过是这疯狂城市日常的一角，不过是你在过去十几年人生中，没有注意到的隐秘角落中，一直在发生的事情。之前你只是没去看，却也一直伴随着你活了十几年，将来还有几十年。人，都会死的。’
“‘可是就算有这么多令人恶心的事情，可从这里去看这座城市，依然很美，不是嘛？’”
“是的。”周显圣附和到。
“我也觉得。”玄薇望着夜景出神。
“那你的老师……现在在哪儿？”
“她殉职了。不要跟我道歉，她死得其所，没有遗憾。我和她都满意这个结局。”玄薇预判了周显圣想说的话。
“……好。”
“我一开始也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老师，但弥留之际的她拂着我的脸说。
“‘还记得我在天台上跟你说的话嘛？人都是要死的，我只是时间到了。有你陪着我走完全程，我已经很满意了。真想你是我亲生的孩子啊……不过我不想结婚，所以好像也不太可能……’
“我在她进入焚化炉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止了悲伤，明白自己如果想对得起老师，就应该活的漂亮。按照她的遗言，我继承了她的一切。房产、职位、部分能力，以及最重要的，她的脊柱。”
【序数83——斯安威斯坦·S】
不知怎得，周显圣此时很想有瓶酒，或者有包烟。于是两人就可以接着配菜坐在天台的边沿上畅谈，直至天明。
“你想保护苏可可，就如同当初的老师想保护我。我帮你，就当我在发慈悲吧。另外，你对我也很有用。”玄薇的语气很奇怪，没了面罩的阻挡几乎有了些娇嗔的意思。周显圣从来没有见她有这么有人样过。
周显圣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则整个下午玄薇在每一次自己撑不住冥想状态时，都会用“激素控制器”介入周显圣的身体，让他尽量从疯癫回归正常。
这也是玄薇在第一次遇到老师的时候，老师对她做的事情。
七年前。
“撑久点！再撑久点啊……”十二岁的鱼幼姬在东区一个小棚屋内，拼上性命都要保持住丹田的气旋，这是她取得能力的唯一机会。
要是这次还没成功，她就还不上天价的贷款，甚至可能会被当成筹码推上赌桌；或者变成有钱家孩子的器官储备；也有可能被关进黑工厂，绝育掉之后一天上十六个小时的班，再也没机会见到太阳，只能跟同样被关起来的黑工一起抢限时的日光灯补充日照，避免得了软骨病后被工厂优化处理掉。
处理指的是最后变成流水线上的人肉罐头，往非洲卖。
从老道士那里用一箱蛋白条换来的功法远比不上正规教材的水准，但也堪堪能用。
鱼幼姬没有别的选择。
但得到命格的感觉始终没有出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浑身暴汗的鱼幼姬几乎要虚脱过去，喉咙已然感觉不到干裂的刺痛，渐渐飞散的意识中只留下了一个执念——
撑久点，撑久点撑久点，再撑久点……
有人破开了鱼幼姬棚屋的门，邻居报警说有小孩子私自练功走火入魔，快把自己熬死了。
陌生人的第一反应是用外力把鱼幼姬从练功的状态拖出来，咬着牙关的鱼幼姬没有接受：
“就差一点了！求你了……别打断我！我已经，没有别的机会了！”
“你这样会死的。”温柔的女声响起。
“我必须要取得‘能力’，我必须要。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涕泗横流的鱼幼姬几乎要因为情绪激动，从维持气旋的状态脱离出来，但她又一次把酸楚咽下，继续维持在崩溃的边缘。
老师不再干扰她了，仿佛房间里就不存在过别人。
鱼幼姬很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败了。“得炁”的感觉本应在入定后的第一个时辰末出现，不知道是那老道士骗了她，还是自己真的找错了门路。
她不想有人救她，比起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面对天价的债务，她宁可死在争取能力的过程中。
而又一个小时以后，鱼幼姬就要如愿了。
结束了。
就差一点，无论怎么逼近都……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恍惚之间，她觉得有什么刺进了自己的皮肤。
“什么差一点，你差得远。都听你说过几十遍了。你的气乱的不像样，得保持心静才能得炁，明白吗？”
【序数53——“激素总控器”·B】，启动。
回到下午。
【序数61——“激素总控器”·A】，启动。
“你的心境乱的不像样，再回溯真的会傻掉的。得保持心静才能思考，明白吗？”
“不行！就差一点了，我能感受到！”即使是够到了高序数边缘的能力，这不太能压下周显圣的疯癫。
“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过七遍了。”
回溯次数越多的周显圣距离失控仿佛越近，脾气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我必须要知道她的事情，我必须要！要不然太被动了！徐秋茗敢把我抛弃在这么危险的状态里，还把苏可可置身于这么危险的环境里，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没有力气的周显圣倒在玄薇的怀里，低声嘶吼着。
在玄薇拦住他之前，几乎丧失理性的周显圣又颤抖着用右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我要知道，必须知道！！！
识海回溯，启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