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预测仪呢？一个个吃白饭的都是，别告诉我又是实习生忘了开！”
“不是，老板……仪器是开着的……”司爱铃弱弱地反驳，又被秃顶领导的眼神将话头压回去。
“嗯？”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立刻去改！”司爱铃整个人从座椅上弹射起步，奔向数据房准备加班。
同事们看着她消失的小小背影，都觉得一阵无奈。
入职一个月的数据分析师司爱铃本来顺风顺水的，然后就摊上了老天爷抢饭吃……
日环城气象局。
最近的天象实在是过于离奇，从上周五的意外雷击开始，气象局就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
秃头的小领导不知收了哪里的贿赂，私自改了人工降雨的安排时间，让一些原本预定会下雨的日期不见半滴降水。
市政里有个市长的亲戚最近上任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二愣子直接绕过市政的审流程，直接发布了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法令：
一夜间，日环城的几十种赌局被取缔，导致了一批被原本赌场开除的失业人员的产生。街头的安全状况急转直下，一星期之内就有几十起绑架案报警。
这新闻甚至传到了隔壁黑苏市，还上了隔壁的新闻头条。互相报道对方的黑料，算是这五大市区的传统了。
没法赌球、没法赌马，连电竞结果都不让下注了，然后就是一批赛事的停办和延期……结果就有一帮小聪明想了一个替代的方案。
赌天气。
此时的科技水平实现天气的操控已经相当容易，抛洒凝结核的无人机已经不算什么，气象局更加重量级的是他们的“求雨师”。
不是只有空架子的吉祥物，而是真的能插手天象变化的人。
他们的依托的能力是“蝴蝶效应”，初始条件的微小变化可能会在某个系统中引起巨大的、稍可预测的结果。
作为重要的气象资源，他们的工作自然是严格被国家管控。
但权力下放到地方，市政每次以人为本、因地制宜地将天气的规划提早或者拖迟那么一天，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气象局来检测“求雨师”行动所影响的气象走向的仪器，由专门的数据分析师把关。一旦发现走向失去控制，就会再次让“求雨师”介入，确保每一次的结果都尽量可控。
其实这是一件非常轻松的工作，看看报表数些数字，在已经完全成型的系统中操作。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完全自动化的原因，只不过是为了提供就业岗位。
实话说，这活儿小学四年级就能干，但在就业形势日益严峻的当下，应聘的标准起步就是本科。
顺便也方便了气象局加塞亲戚。
所以他们其实也没有资格指责日环城市政，毕竟大家谁又比谁干净呢？更何况气象局还要靠市政批准的资金过日子。
要是得罪市政的话，他们就只能向“学会”一样过穷日子、啃白菜根了。
数据分析师本来是一个在气象局内人人眼红的位置，直到——
这工作在上周五全权交给了在实习期间，完全没有任何失误司爱铃的为止。
司爱铃在周五早上，向往常一样上报了一切读数正常的结果，然后放着预测仪器正常工作。
上周五下午，第一次异常雷击出现。司爱铃略有吃惊，小领导气定神闲：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一点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慌成这个样子？那个谁，熬夜去把数据记下来，丢给预测器算。
上周五深夜，密集雷暴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司爱铃小脸煞白，小领导沉默不语：
……都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干活？
周三白天，东区局部雷暴，持续时间半分钟。司爱铃放弃思考，小领导血压爆表：
谁他奶奶的往仪器里输的一切正常？破坏国家气象程序，这是要担法律责任的！
司爱铃每天泡在服务器里，玩了命地去数据库里找异常天象出现的原因，但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就连姐姐的电话有好几次都没接到。
司爱铃不喜欢姐姐的工作，她觉得现在的铁兵会不算什么安保机构，就是跟自己老家街头那群收钱办事的小流氓没什么两样。
不过好在姐姐的等级比较高，工作也比较稳定，吃穿用度不用家里担心，偶尔还能接济刚刚毕业的自己。
但司爱铃常常想着，等自己在日环城气象局站稳脚跟了，就让姐姐辞职。
但现在恐怕没法实现了。
周六，日环城西区，三级地震。半数工厂停工，人员被紧急疏散出来了好大一部分。
但是还有好多没出来的，他们声称说反正直接重仓压进去死了……啊不是，反正还完带利息的欠款害得几十年呢，不如死了算了。
这帮人遇见地震都笑嘻了。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寻短见，那是因为有这种先例在：
地下工厂企业会以“心理健康状态导致的异常劳动力损失率”为由向日环城市政申请了“心理健康支援基金会”的资金援助，结果企业赚的更多了……
要是死在地震里，企业可得不到这种福利。
不可抗力，小子！
然后发现地震的震级不够大，这帮人又失望地打卡上班去了。
就算是要还债，其实也算得上有个盼头。
其实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据企业统计，在期待地震的众人中，百分之七十五的人都仅仅是是嘴上说说。
但现在司爱铃是百分之百的想死。
“完了、完了、完了……”
司爱铃瘫坐在服务器房间的墙根，欲哭无泪着。
跟天象上的失误不同，地震预测失误是一件严重的安全事故。
小领导本来已经对司爱铃失去了耐心，恐怕连事故责任和他要赔偿贿赂者违约金的怨气加在一起，统统都要发泄在司爱铃身上。
跟是不是她的错没有关系。
别人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你一上任，就出这么多事情？你自己身上就没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原因吗？
别说工作保得住保不住了，现在司爱铃人要活着从气象局出去，也许都是个问题。
除非能有证据表明，这次地震不是自然产生的。但这几乎不可能。
因为上次发生这种被证明为是人造地震的案例，是有个泛亚州的小国向国际声明自己在搞地下核武器实验……
想到这些，司爱铃不仅想死，而且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啊！
好烦啊！
为什么专挑我转正期间出这种事情啊！！！
现在距离地震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没有什么在日环城在地下实验秘密武器的新闻爆出，领导催促她要么赶紧找出原因、要么自己体面的短信还在不断发进来……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司爱铃自欺欺人着，服务器正在做着无谓的运算，尝试找出地震发生的某种可能性。
也是司爱铃保住饭碗的可能性。
就在她对着服务器发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进来……
备注：姐。
司爱铃感到一阵奇怪，平常这个时间不是她们姐妹俩通电话的时候。她稍微平复一下心情，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
“喂？姐？怎么了？”
“……你们气象局，是不是监测到地震了？”司铃巧少见的没叫司爱铃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就在震中。”
“姐你没事吧！你怎么跑到那里了！”司爱铃猛地起身，语气惊慌。自己还有可能从气象局提桶跑路，但要是姐姐出事的话……
“我没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姐姐知道这里地震会跟你添麻烦。啧……该死！”
“嗯？怎么了姐？”
“就是，这次地震是有原因的！引发地震的那个人，啊不是，那个东西已经死了。但是那个引发地震的人……”
“什么？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是……啊！电话里很难说，该死该死，周显圣人怎么不见了！”
“姐！”
“我找不到他！我没办法找到他！我得找到他！”
与此同时。
在机动队总部深处，一处任何探测器都找不到的小黑屋内，就是周显圣的所在地——
嘶哑的金属声响起，抹除了玄薇的所有声音特征：
“姓名。”
“不是，警姐，我……”
“姓名。”
“……周显圣。”
“年龄。”
“19。”
“性别。”
“……姐，我错了姐。我不该在地底搞出来三级地震。”
又是熟悉的小黑屋，又是一样的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进宫啊。
玄薇，她把西区上报的损失清单拍在桌上，然后只是抱着手臂，默默地隔着面罩直视着周显圣，就引得后者一阵鸡皮疙瘩。
沉默良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了：
“也有我的错，把你从我身边放走，是我的失误。”
“这……”
“所以我现在要弥补这份错误。从今往后你不许单独再去追查徐家，‘保全机动队’会全程陪同。”
房间的门自动打开，当初为周显圣带来通缉令的送货机器人，这次带来了一份正式的劳务合同。
“在此期间作为雇佣‘保全机动队’的代价，你要成为我们的实习干员，参与一定的出勤和任务”
“我……”周显圣还有些犹豫，玄薇的思路向来跳的很快。
“就当我是在求你吧。这真是为你好，‘天华神机’已经在注意你了。”玄薇敲敲桌子，即使是毫无特征的音色，语气里也充满了忧愁。
三分钟过后，在门外等着的林郁风看见周显圣从门里出来。
周显圣很吃惊，他没想到林郁风竟然还在：
“你怎么……那个，玄薇说让我最近在你家住。”
周显圣先从地铁站钻了出来，然后就被秘密运输到了这里。
灰头土脸的林郁风脸色跟原本一样差，她的两只耳朵都围上了纱布。地下空间的音爆距离她太近了，耳朵受伤是难免的。
林郁风冷着脸走上前，为周显圣整整衣领：“以后别再找麻烦了，我在门外等你。”
“我知道了。”
“去厕所。”林郁风突然用小不可闻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显圣不明白林郁风这是搞哪一出，但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林郁风就收手然后转身走人。
周显圣感觉到自己的内兜里多了什么东西。
在本能和默契的驱使下，他看着林郁风消失在走廊转角，不动声色地走进了男厕，找了个没人的隔间。
林郁风放在自己内兜中的是一枚硬币，周显圣觉得很眼熟，好像自己在南区的小馆子里，见林郁风的第一天时她就在把玩这玩意来着。
搞不懂林郁风在干嘛……她总是莫名其妙的。
就在周显圣抱怨的时候，他的手指突然触摸到了什么痕迹，就在硬币的另一侧。
他将那硬币翻面，上面赫然刻着：
“机动队骗了你，他们删除了你的一段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