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圣看着穿着病号服的自己，觉得世界出问题了。
自己好像又重生在了一个有现代文明的世界里。
门外正传来说话的声音。
陈医生摇摇头，语气因为还在出血的伤口微微颤抖：“我们已经尽力了，他颅内出血太严重，意识也没有恢复的迹象，恐怕也就这几天……”
重症病房的门咔吧一声被人打开，三人同时转头望过去。
周显圣从容地推门出来，漠然地看着执政官、苏可可和陈医生。
周显圣抬手拦住了准备扑过来的苏可可，迅速理解了现场的局势，然后站在了执政官和陈医生之间：
“你找我有事吗？”
那漠然的眼神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原本还在惊喜哥哥下床的苏可可，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陌生。
恐惧。
没去思考为什么会这么做，即使腰间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他也不会拿手去扶。这种事周显圣一边走就一边治好了。
比起上辈子修仙界的生死斗争，现在这情景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更不会去跟苏可可套近乎，因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姑娘。
世界突然静止，一种不同于“相对时论”的粘滞感笼罩了周显圣的身体，但他并没有被放慢动作。
陌生的合成音响起：
“感觉怎么样？”
周显圣完全没听懂，他有些理解不了现在的状况。
海量的记忆瞬间涌入周显圣的大脑。
在自己的记忆中，自己经历了从医院重生到面对‘苦痛本座’的很多事情。
他刚刚帮助了一群即将结束生命的任萌萌，反咬一口“苦痛本座”，把那位投影到家门口的高位者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下一个瞬间，他就回到了自己重生的那一天。
不带着自己的记忆，不带着之后的经历。
周显圣做出了完全相反的举动。
自己被谁带走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周显圣直截了当地问那声音：
“你是谁？”
“一个AI，你见过我。”
“什么时候？”
“我当时在盒儿里。”
“我帮‘唯意整合’找回来的那个AI？”
“是的，他们转手把我卖给国家了，我现在替‘天华神机’做事。”
“你是AI，那我是谁啊？我在哪儿啊？”
“你是‘天曜明皇’。”
周显圣本以为自己会脊背发冷，可他竟然没有任何意外的感想。
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心理准备，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对面是这种反应。
更像是不屑于为了这种小事心情波动。
而这是之前的他绝对做不到的——
19岁的周显圣做不到这么冷静。
“我在哪儿？”
“‘天华神机’的模拟舱。”AI的声音稍显顿挫，就像是真的人说话，“‘苦痛本座’被你逼退了之后，他们收容了失控的你。”
“失控？”
“‘天曜明皇’在你体内复活了。”
“你在说什么？”周显圣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冷静了，连心理建设都不需要，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就能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聊这么久。
自己绝对做不到。
“字面意思。”
“我就是‘天曜明皇’，我早就活了。”周显圣继续追问。
“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复活的呢？”
“当然是从明轩中医院里醒来的时候。”
身边的人物连同场景被抹去，漆黑无光的空间里只剩下了独自一人的周显圣。
很快又有新的场景出现。
他来到了第一天遇到徐秋茗的小巷子，两个徐家派来的人正踩在徐秋茗身上，另一个人已经把砍刀架到她脖子上。
周显圣感觉自己手里硬硬的沉沉的，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一块板砖已经出现在右手中。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换成了平时的便装。
“注意，准备上。”
“什么？”
“做你之前做过的事情。”
周显圣咂嘴，尽管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但现在最好照做。
时间开始流转。
他想起来了自己当时要干嘛，于是趁着那伙人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揣着板砖冲了上去。
但在他拍倒第一个人之后，那位拿着砍刀的家伙就用刀背敲碎了周显圣的胸骨。
周显圣整个瘫倒在地上，看着徐秋茗三两下收拾完了剩下的人，理都没理倒在地上的路人周显圣，扬长而去。
“不对！我记得自己明明是把那些人都撂倒了！”
下一个瞬间，周显圣又回到了刚捡起来板砖的状态。
“你想试几次都可以，继续。”
周显圣又一次向着准备处决徐秋茗的众人冲去，这次的步法还不如之前的，半路上就被对面拦下，一拳锤倒在地上。
对面甚至有余力不伤到他的性命。
“再来！”
又是一次尝试，周显圣又被对面拿下，还是相同的结果。
“……不，不可能……难道说，我的那段记忆也是假的！”
“不完全假。”
周显圣再次被重置，但这次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在自己身体里涌动。
他估算了一下，大概有20级。
接近中序数的体魄终于有了跟对面一战的资本，周显圣这次只漏掉了一个，徐秋茗下手也相当快。
她这次没有直接走，而是饶有兴趣地蹲下看着被最后漏掉的那位，一拳搞得重伤倒地的周显圣：
“你是哪里来的？”
重置，尝试。又是这么几次，周显圣在20级的情况下，有四成把握能做到自己曾经描述的程度：
给他们一人来一板砖，一个不漏。
给徐秋茗都看呆了。
又一次重置。
时间静止的阶段，周显圣沉默不语，没有再出手尝试的意思。
“……”
“0级的你不可能跟‘能力者’过招，再怎么擅长打架都不可能。”AI的合成音再次响起。
“所以……”
“你的等级来自‘天曜明皇’的‘赐福’。在你身上藏得越久，祂夺舍的把握越大。是祂之前故意抹除你的这段记忆的，”
“想必这种赐福不会是没有代价的吧？”周显圣笑笑，有些事说得通了。
“借用的祂的力量越多，你被替换的部分就越多。徐秋茗拖着重伤的你从学校逃出来，转头就遇上了徐家的人。你没办法，只好接受‘天曜明皇’的不平等条约，献出自己的肉身。”
“不对，那按你这么说，我早就被夺舍了才对。”
“徐秋茗尝试用更高的位格压制‘天曜明皇’，但是只成功了一半。”
“用什么压制？”
“有很多说法，‘天道’、‘天灾’、‘规则’或‘秩序’，还有另一种传的不广的叫法——‘系统’。”
一管针剂出现在自己面前，周显圣想都不用想，那就是假射手七号口中注射到自己体内的针剂之一。
AI贴心地为它附上了解说：
“命格位，序数1——天灾序列。”
“……你说的成功了一半，是怎么回事？”
“这份针剂内的‘天灾序列’，来自任家已经去世的‘天灾本座’。一旦你周显圣完全掌握了‘天灾本座’的系统，就能把‘天曜明皇’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让他的神魂灰飞烟灭。”
“……徐秋茗的这一针，把那个想要夺舍我的老登逼急了是吧。”
“夺舍开始就没有回头箭，周显圣和‘天曜明皇’一旦开始冲突，就只能活下来一个。除非……”
又一只针剂出现，周显圣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
“以心换心。”
“‘天曜明皇’爱自己胜过爱所有人——以心换心让祂忘了自己是‘天曜明皇’，于是你又变回了周显圣，也失去了所有的赐福，不再拥有任何能力。”
“好微妙的平衡。”周显圣如此评价道，这也是徐秋茗对这件事的看法。
“是的，光是人本身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摧毁这种刀尖上的平衡。尤其是夜间的情绪波动，俗称——夜来非。
“徐秋茗选择用自己之前就很擅长的事情弥补这点，用满溢的爱欲填满你，让你来不及思考和忧郁，平衡也不受威胁。
“一晚上精疲力尽的缠绵之后，她醒的永远比你早，对吧？”
“是。”
周显圣已经想通这是为什么。
徐秋茗会每晚把菜刀枕在枕头下面。
一觉醒来之后，睡醒的人可能就不再是他。
“但现在不一样了，还记得刚开始的那部分吗？现在的你，在执政官威胁苏可可和陈医生时会采取的做法。”
“记得。”
“那是将近80岁的‘天曜明皇’会有的做法。‘苦痛本座’再次唤醒了祂，你已经被祂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人格。”
场景再次切换，周显圣看见了躺在椭球形器具里的自己。
不同于模拟时的虚拟感，他明白这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就是现实。
就像是当初用来束缚魏琳菲的小棺材一样，只不过装着周显圣的东西更大，正面也透明。
周显圣的身躯正在其中沉睡。
“我们能救你，但需要你配合。”
周显圣一言不发地俯视着自己。
我现在，到底是谁呢。
同时，林郁风家客房。
又一批药师已经离开，苏可可已经挂上了输液瓶。林郁风带着药师离开了，许清霞坐在床边，听苏可可说话：
“你是说，现在的周显圣，也就是你哥哥不对劲？”
“嗯。”苏可可对自己的判断也不坚定。
“为什么？是他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许清霞咂嘴，这件事她无能为力。
毕竟从前许清霞跟周显圣并不熟悉。
“不。现在的哥哥，是很好，我很喜欢他……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我总觉得不像他。”
“不像是指具体什么呢？”许清霞没明白苏可可的意思，连近似的猜想都没法提出。
“我不知道……不，不仅是不像。我有时候都觉得，从医院里醒来的他不是原来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