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接一个的,都要来找我的晦气。”
徐舒云随手用袖子擦干双手,她已经通过使魔注意到了巷口的来人。
许清霞、林郁风和玄薇堵住了她唯一的去路。
李成才联系不上了,徐舒云不知道对面要搞什么飞机。
只是一种说法,她没想到李成才真的在搞飞机。
徐舒云不需要对太多的人下手,或者说她早就已经吃饱了。
“施虐”对“施虐手”来说是进食。
一条人命能撑三天。
不吃饭能撑一个月,但自己会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痛苦。
从灭口金火炼到现在为止,按照现在自己一周十个起步的进食数量,这早就算得上是暴饮暴食了。
所以她被别人发现一点也不奇怪。
说实话,她有些自暴自弃。
或者说,在怀着李成才孩子的慧慧被处理掉的时候,她就应该想清楚的。
李成才已经变了。
为首的是已经从右臂弹出螳螂刀的玄薇,林郁风这次连涡喷发动机都没带,而许清霞的战斗力就是来打酱油的。
徐舒云自知逃跑无望,竟然跟对面拉起了家常:
“听说你们用‘岁月史书’把那位的痕迹抹掉了?”
玄薇没有跟她有任何废话,直接火力全开用左手的射弹发射系统在徐舒云的视角里铺满了催泪弹。
瓦斯气体充盈鼻腔,类似许久未曾进食的“饥饿感”不知怎得突然遍布了她的全身,不过想来也很正常。
毕竟施虐就是要给人带来痛苦,而“饥饿”算是所有痛苦中最为基础的一种。
几十只携带羽毛和表皮携带着神经毒素的乌鸦和灰皮老鼠,从街道的缝隙中窜出,扑向玄薇的身体。
但她整个上半身几乎全是合成材料,飞鸟和老鼠掠过她的身体,爪与喙根本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锋利的螳螂刀斩下,几只飞鸟就已经失去行动能力。
老鼠们徒劳无功地撕咬着玄薇的裤子,因为它们的牙齿根本无法突破上半身的合成皮肤。
徐舒云仿佛听见对面在说什么话,但她已经没有意识去听了。
她吃的太饱了,现在幸福地要死。
那个貌似深海族的男人求饶的眼神几乎刻在了自己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在对敌的时候重放、重现——
就像李成才送她的成年礼一样。
愉悦。
回到她还在跟李成才鬼混的年代,从那时候起李成才就是个神通广大的小男生。
明明只有9级,却能在各种势力之间周旋,在日环城南区这一绞肉机一般的环境中谋求生存的缝隙。
明明出身低微,却通晓各路杂学知识,偶尔上废品站的垃圾商店中淘出貌似有价值的商品,不乏连专业的检定员也咂舌不止的丰厚收获。
明明当初还要给自己割肾,用自己的器官卖钱,却会在自己的十六岁生日那天给自己准备上一份最棒的成人礼礼物——
“现在国家法定成年是18岁,但日环城为了提高结婚率在室内下降到16岁了。其实我们南区本地的,都是按16岁过的。”
李成才把李舒云引到一座废弃老楼中,交给她一箱肌肉松弛剂和强效救心针。
李舒云不解地推开那木制的破烂房门,一个光屁股的中年胖男人被五花大绑地绑在铁制的处理台上。
他口中正塞着口球,惊恐的看向门口的位置。
“生日快乐,好好享受吧。”李成才缓缓拍拍李舒云的肩膀,缓缓退去。
那被李成才绑在上面的,正是那个当初把李舒云买下的李老板。
时至今日,那也是她最享受的一次施虐。
复仇才是最甜美的滋味。
徐舒云堪堪避过玄薇的刀锋,她自知自己绝对没有可能战胜眼前的敌人。
这位要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日环城顶端的人。
没办法想象到自己被逮住之后的命运,徐舒云就像是个成瘾者一般贪欢,继续靠着本能应敌,脑中继续回放着刚才体会到的甘美回忆。
“‘施虐手’意味着什么呢?”
李舒云曾经这么问过李成才。
对方的回答是:
“先天法学圣体。”
李成才合上从废品站淘来的旧书,认真地跟李舒云解释着:
“即使现在有非常多非人道的手段已经被律法禁止了,但‘施虐手’的能力并不仅仅能给人带来痛苦这么简单。”
“为什么?”
“施虐是控制,是压迫,是对人尊严和精神的剥夺。”
“说人话。”李舒云没读过书,不明白李成才在掉什么书袋。
“这是人类社会能维持稳定的真谛——以客观的暴力规训主观的精神。简单来说的话,你很适合当执法者,‘铁棘安保’非常需要你这种从命格上就适合施虐的人才。”
“呵,那我能对谁施虐呢?”
“对犯罪分子、对规则的破坏者、对被日环城警务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员。”
“这描述听着很耳熟啊……”
“是的,就是我们。”
“……那你说你.妈呢?”李舒云的血压已经高了。
“可惜你没得选,谁叫你没有生在个好人家,只能跟我们一起在南区为非作歹,了残余生。”李成才继续翻开书本,读自己更在乎的东西去了。
“……”李舒云被无语到了,怀疑李成才只是想卖弄自己新学会的东西。
“再者说,他们现在不要了。但至少不能明着要你们这号人了。”
“啊?”
“现在是治世,手段太辣面子上过不去。有些适合你的‘施虐手’发挥的岗位,市政会留给高管亲戚们做走关系的萝卜坑。”
“你明明没进过市政,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熟啊?”李舒云嗅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别跟我说这是你看书看出来的?”
李成才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
这是她的问题涉及到李成才自己出身故事的信号。
李舒云非常明白,李成才只是爱端着、爱卖弄,说难听点叫讲排场和好为人师。
但他绝对不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高谈阔论。
李成才痛恨说空话的人。
“……啧,早知道不跟你讲这么多了。”
“我还不乐意问呢。”李舒云也不给他好脸色,“行吧,至少你给我指明了,警爷这条路我是走不通的。”
“明白就行。”
“但咱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吧?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我要干啥,也不知道你以后要去干啥……”
李舒云随口一说,却引来了李成才十分认真的回答:
“我想当老师。”
“别开玩笑了,你连小学学历都没有,教资考场的门你都进不去。”李舒云随口应付着,却发现李成才的表情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不是……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做点白日梦罢了。”李成才拒绝再谈这件事情。
“至少我知道了,你对未来还是有想法的。不过我还好奇另一件事……”
“放。”
“别那么刻薄嘛,我不就是没接你的话吗……好好好别那样瞪我行不行?对不起,我该看不起你的——梦想吧?这个词合适吗?”
李成才勉强把几乎要杀人的不快眼神收起,尽管现在的他根本打不过徐舒云:
“放。”
见他的语气这次舒缓了些,李舒云才敢发问:
“你的未来,我不担心;我的未来,不用你管。可是除了咱们之外……还有慧慧,你是怎么看她的呢?”
“很难说啊。”
“还有你难说的事情?”李舒云歪着头提问,“我还以为你会直截了当的说那种‘我会保护她’的这种话,之类之类的。”
“虽然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保护她是肯定的,总之就是‘谁搞慧慧我搞谁’,但是……”
李成才少有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李舒云识趣地没去追问,让他一个人整理心绪。
“但是她和我们不一样。”
“不都是人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太平庸了。”
“真过分啊……不是,你是认真的吗?”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天赋,这天赋带来的才能,能克服出身的低微,能克服和我身体的残缺,带我走向更远的地方。
“你是跟我一样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天赋所在,不论黑白应该也能有所成就。
“但慧慧不一样……”
李成才又开始沉吟,隔了大概半分钟才继续说: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我早就死在街头了。我有信心把自己带去更好的地方,但再带上慧慧……恐怕就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
“所以你是要放弃她?啧,男人。还好她现在不在家。”
“不,我不会的。我会陪着慧慧走到最后。”
那是李成才少有的让李舒云感觉到暖心的瞬间。
这么一个表面文质彬彬读书人、背地杀人放火混不吝的街头男孩,竟然对自己身边的姑娘付出了真心。
违和,但竟然是现实。
徐舒云现在的心也暖暖的,只不过这次暖心的东西是玄薇经过改造的热能螳螂刀。
玄薇抽出自己右臂的刀刃,看着徐舒云倒在地上抽搐着。
许清霞和林郁风躲得远远的,全程围观。
徐舒云明白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就跟当天的魏琳菲一样。
被保全机动队带走,意味着人生的结束。
你的器官会在被宣判死刑后拍卖,变成各式各样的散件流向国外;你的大脑会被机动队粗暴的仪器扫描,运气好的话留下的后遗症只会持续一年。
但她并不感觉伤心。
早在慧慧被处理掉的时候,她就该想明白的。
李成才把她和孩子都抛弃了。
人总会变的,这样的一个人,要是有一天会把自己当作弃子处理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监控下的探头拍下了全部的过程,周显圣沉默地看着伏法的徐舒云。
赛博空间里,数据和精神状态的周显圣围观了全程。
“你的这帮姑娘们很努力啊?”自己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莫名地让周显圣感觉一阵厌烦,“不过真可惜,都是无用功罢了。”
“闭嘴。”周显圣呵斥着,但那声音没有半点减小的趋势。
“你自己知道,现在这种状态持续不久的。”
“闭嘴。”
“哈哈哈哈,我还真想看看你会怎么办?这感觉挺好玩的,就像是养了个儿子一样,看他长大。”
“少说两句吧,烦死了你。”魂灵状态的周显圣看着玄薇正在处理徐舒云的身体,他身边悬浮着一个混沌的形体。
天曜明皇。
周显圣姑且把他称作周明皇。
周明皇继续嘲笑着:“你怎么就那么珍惜这辈子的经历呢?我不明白啊。”
“滚,这是我的身体。”
“你真有脸说这种话啊?不是魂穿的你,夺走了原本属于周显圣的人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