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涞抬头,挂着大型红灯笼的巨大鸟居,就像隧道的节点,延绵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圆月映射在脚下的水面上,周围赤红的灯笼环绕,风随着涟漪吹向笼的火焰。
“为什么这里叫‘鬼城’呢?”,震涞跟在仇坎他们后面,但是领头的男人也仅仅是解释道,这座城从他记事起就被叫这个名字,他们走进城里,这里的建筑水准并没有之前震涞所居住的地方那么高耸,6,7层的楼房已经是最为普遍的高度,能一眼望到最高的建筑,就是整座城市最中心的一栋日式楼阁。
“这座城市真实的名字可能遗失在了历史里,我们的历史并没有任何记载。”震涞对男人的这句话感到不适,“明明是自己所居住的地方,但却把名字弄丢了。”震涞这样想着,没发现他们离那高耸的楼阁越来越近。
等他们走近那座楼阁,发现其建设在一座巨大广阔的庄园中,震涞在庄园门口蹉跎了很久,他不断摩挲着大门门框上,已经锈蚀,连上面的刻字都无法看清的门牌——一个已经被遗忘,却依旧有人居住的地方,和自己身后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显得格格不入。“喂!别发呆了,快进来!”,男人催促着,震涞只能照办,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片被黑夜笼罩的城市,明明亮如白昼却显得孤寂。
踏进门之后,所有看见仇坎一行的人,都纷纷停下自己手里的工作,向他们弯腰示敬,他们绕过庄园中心那座高耸的楼阁,只是来到了庄园一篇被溪水环绕的偏房前,他们跨过溪上的小桥,领头的男人挑头示意震涞开门进屋。
屋子不大,铺满了榻榻米,屋内挂满了卷轴书画,更像是一间的书房,在屋子最靠里最中心的位置,有一位看起来已到知命之年的男人正盘腿伏在案前,听到门口的动静之后,只是头也不抬的淡说了一句:“进来脱鞋。”,震涞小心翼翼的点头,并且赤脚走上榻榻米,“这位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口中的‘老大’吗。”震涞小心翼翼地端详着眼前的老男人,“别看了,坐吧。”男人终于停下了笔,他上身以白襦袢打底,上覆黑色小袖和同色羽织,黑色的巩膜中血色的双眸观察着震涞。
“你就是仇正贤口中那位愿意接纳我们的孩子吗?”老男人向震涞摇了摇手,让震涞在靠近些,“过来,坐过来。”他指着自己膝前的木案。震涞能感觉,在眼前这个老男人抬眼看是打量自己的时候,就有一种足以压弯自己背脊的迫力,对此——他无可不从,上一次感受到这种压迫感,还是和雷蒙老师一起训练时,雷蒙老师稍微认真了一下所释放的气场——眼前的这个老男人,实力绝对不亚于雷蒙老师。震涞强装镇定坐在其对面,老男人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一块环形玉佩,“这个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从正贤哪里。”,那个领头的男人叫“仇正贤”,震涞只是点点头,“他手里的那块貌似可以测谎。”震涞的语气略微颤抖,他看到男人的嘴角抿出一丝弧度,“你觉得我的女儿,”老男人的话刚说一半,震涞所感到的压迫感更加强烈,恐惧就像窒息后的血液,缓慢在自己的血管里流动,凝聚的空气随着影子爬上自己脊背,“仇坎,她怎么样?”,“仇坎”这个名字就像清风让震涞冷静下来,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是震涞此生见过最璀璨的宝石,震涞低头摩挲着手指,眼里那份从影子里爬上的恐惧已经消失,“仇坎她,”他说不出口,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评价,但却有千斤之重,难以从口中脱出,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连自己的死都可以坦然面对。
仇坎躲在门后面偷听,正贤刚想制止,仇坎就立马就把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嘴前,让正贤噤声,然后就把耳朵贴近侧耳倾听——“你觉得我的女儿,仇坎,她怎么样?”,是自己父亲的声音,仇坎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现在很担心,自己父亲是一个有点顽固的人,不知道他对自己偷跑出去,并且还和一个“征地”里的男孩儿成了朋友,这件事情怎么看,不知道会不会伤害这位第一次来自己家的陌生人。“仇坎她,”这时震涞的时声音,仇坎也确实想知道这个其他城市的人怎么看待自己,除了“凤翔山”的那些修士以外,“征地”的人们好像很讨厌自己,甚至只是想要买杯水喝,就被人家从店门里赶了出来,但是——这个人确是第一个在那座城市里认识的人,也是第一个为自己辩护的人,仇坎希望,自己能给对方有一个好印象。“她很美。”
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甚至只有三个字,老男人听到这三个字之后,摸了摸案上的玉佩,微微低头脸上是一种欣慰和欢欣的微笑,那种窒息的压迫感也烟消云散,震涞终于能够挺起自己的身体。老男人突然抬起头,与震涞对视,十分严肃,震涞看着他的眼睛,从中读不出任何信息,但之后男人却对着震涞低下了自己的身体——向对方微微鞠躬,震涞看着他,想到了之前仇坎也曾在表示感谢的时候对自己鞠躬,他不清楚老男人的用意,但是看着一位长者对自己鞠躬,他也只能较为本能性的要以相同的方式进行回礼,“不,你不用对此回礼。”,对方好像察觉到了震涞的想法,“你刚刚所说的话,那份心境,是这个世间,最不值得猜疑,最直白的话,谢谢你,能够接受我们,尤其是我的小女儿。”
“你是这两百年来,第一个,接受‘仇家人’的人。”
“第一个?什么意思?”震涞从盘腿座变为半蹲的姿势,双手拄着木案,“就是字面意思,你应该听他们说过了吧,我们是不祥之兆,这就是他们驱逐我们的手段,让我们百年来,蜗居在这片被包围的土地上。
这里被百米的高墙围住,四万七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我们,唯一向外的通路,只有‘征地’政府的货物贸易。”
震涞听完,不知道该是一种什么反应,是惊愕吗,不解吗,还是要些许愤怒?不,不,都不是,震涞在头脑里沉淀之后,唯一出现的两个字——尊重。“尊重”这本应是对一个人最基本的态度,但是这座老旧的庄园和城市,时间连它们的名字都剥夺了——他们还能有多尊严呢,就像离殇口中的,他们做着城市里最肮脏,最见不得人的差事,不仅如此,还要与世隔绝...就像...“就像这‘超能力者自治领’一样。”半响之后,震涞只从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
眼前的老男人苦笑道:“是吗,祖先们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选择离开,自己建起这高墙。”
“高墙?”震涞发现对方经常提起“高墙”,“那高墙是什么?我能去看看吗?”,老男人点了点头,起身拿着那块环形玉佩,穿过与先前一样的门,震涞看到了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血黑色高墙。“这...这是,”,震涞逐渐把头低下,见到了脚下与高墙一致的湿软土地,从泥土的缝隙里流出了血黑色的液体,“这是,什么东西。”震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发现自己每一脚都会陷进地面里,他对于这种景象感到了恐惧,他加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一种略微带着腐臭的湿气钻进他的鼻腔,这种轻微的味道并不会让人感到反胃,但是依旧会令人感觉恶心。“以血肉之躯竖起高墙总会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身旁的老男人,拍了拍震涞的肩膀,随后转身向身后望去,震涞也随着转身,那是震涞身后的景色,这他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东西——因黎明而微微亮的天空,被一望无际血色大地染红,上面没有任何植株,一片荒芜但是湿润的大地,唯一有高度差的——是那道百米高的血墙。
老男人指着眼前的大地,一字一顿的说到:
这片土地失去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