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被分配到的就职地点是......这？”
李嘉图拿着一张名片，其上的“伦斯蒂诺地下一层车间区三百四十号”“熠熠生辉”，看来是没有错。而熠熠生辉极有可能是因为昏暗的地下一层的煤气灯——昏黄的光线穿过浓度较高的混合气体拍在名片上，同时也拍在了李嘉图的心上。
位于新城区的伦斯蒂诺大学会为它的毕业生们提供适合的工作，虽然早就对“适合”这个刻在入学知情同意书上的单词抱有怀疑，李嘉图还是选择待在伦斯蒂诺大学——名牌大学的承诺总不可能骗人吧？
脚下金属网格下的管道和眼前带有阀门的铁门很好地展示了所谓名牌大学的承诺，是的，地下层，环境数一数二差的地方。这里的人们总说车间区飘出的混合气体会让人视力受损、头昏脑胀，这是真的，因为这里的人视力受损和头昏脑胀程度已经到了逆天的程度——他们打开钱包甚至都看不到钱。
李嘉图大学时选了个看上去比较有前景的专业，于几百年前兴起的“蒸汽动力学”，漫长的时间证明了它的含金量，也让与李嘉图同一年出生的倒霉蛋跌了个大的——在他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一群待在国王区皇家科学院的老逼登搞出来了一种叫魔能的东西，它诞生于物质世界基本组成元素之外的精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效率比地下二层那些支撑整个城市的蒸汽锅炉们高了太多！
虽然现在魔能处于早期的开发阶段，但突然出现的新型能源让各大锅炉公司股价暴跌，在一年前差点引起城内局部经济危机，好在管理城市的史密斯三世采取了一些扶持政策，才停下了这场山崩。
大山崩下来的石块现在结结实实地落到了李嘉图的脚上——地下一层车间区与地下二层锅炉区维护的工人因为工资的下降数量急剧减少，于是刚毕业的、选错了专业的、倒霉的伦斯蒂诺大学生李嘉图便来到了三百四十号，车间。
“咚咚咚。”手敲在金属门上的声响有些刺耳。
门后很快传来了金属网格地板震动的细微声响，随后阀门顺时针旋转，金属门被推了开来，门后出现了个跟尸体一样的面容。
“有事？”
李嘉图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了眼窝深陷的恐怖面容——稀疏的毛发、与千层饼一般的法令纹、空洞的眼神、发黄的皮肤，也许他来到了墓地？
“伦斯蒂诺大学，来工作报到。”
李嘉图递出了名片，哪想眼前的中年人双眼马上放光，法令纹自动消失，皮肤也红润了起来：“高材生啊！来，我为你介绍介绍！”
“我的天，尸体活了......”
半推半就地，李嘉图与中年人走入了车间之内。
砰。
背后的闸门被坐在门后的另一具尸体合上。
......
“你可以叫我哈尔，我是三百四十号车间的负责人，还没问过您的姓名？”哈尔靠在栏杆上，其下稍低的地方摆放着几条数十米长的生产线，地下二层管道连接着线上的机器，使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运转噪音。
李嘉图在蒸汽动力学里见过，很简单的传动装置，它拉扯着传送带。
“李嘉图，啊对了，我能先问一下您的年龄吗？”李嘉图被突如其来的敬称吓到，马上用敬称还了回去。
“嗯？三十，我看上去很老吗？”哈尔挠了一下本就毛发稀疏的头顶，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
像上星期挖出来的一样......
“咳咳......我在这担任什么工作？”李嘉图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脊背弯得像是快断在传送带上的工人。
如果是流水线工人我马上走人！
“每日例行维护这八条流水线上的动力装置，对你这样的掌握了深厚知识的大学生来说小菜一碟！”暴露了年龄后哈尔的人称代词也变得随便了起来——虽然说这里本来就没什么拘束。
“没有其他技术员？”李嘉图没看见其他技术员。
“上一个技术员排查二层的锅炉时掉了进去，现在应该一岁了。”哈尔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好......”
李嘉图发出了在噪音中听不见的叹息。
......
李嘉图的李嘉图实际上是假姓，他的老家位于遥远的东方，所以正式的假名是煜·李嘉图。
他的家族在数十年前赶到了伦斯蒂诺，在户籍管理系统刚刚成立管理混乱尚有缺口的时期混了进来，随便在户口记录的本子上填了个姓，于是一个姓李的家族变成了姓李嘉图的外国家族——当然是相对于最早移民过来的祖先来说，现在的煜除去家庭教育是个土生土长的德卡公国人。
许多人认为李嘉图来自一个古老的东方国家，毕竟他的名十分罕见，翻译成德卡公语奇怪得很。虽然从事实上来说他确实来自遥远的东方。
家族家族，说是家族，实际上大家伙早已分开，散落在德卡大公国的四处。什么？你说煜的父母？他们像许多小说主人公的亲人一样奇怪地过世了——一点也不奇怪，他们因为常年吸入过多的地下气体得了肺病，至少医院的死亡原因是这样写的。
煜靠着一个总部位于伦斯蒂诺地下二层中转区的工会救济读完大学活到了现在，貌似是叫什么“锅炉工会”。他能欣然接过学校的名片也有这一层想法——去看看这个毕业之后学校才告知名号的陌生人，或者说组织。
现在，他很后悔。
咳咳，总之，我们先叫他李嘉图吧。
......
“为什么维修车间里的其他玩意也算我的工作？”
李嘉图嚼着干涩的豆芽，向坐在他旁边的哈尔问道。
“咱人手不够嘛，没办法。”
“你是说修大家坏掉的自行车也算工作内容？”
哈尔愣了一下，“......毕竟上一个技术员也帮咱干过，成习惯了。”
“就是，我们又没有少请你吃东西！”
一个略显衰老但又带点油腻的声音从李嘉图的另一侧传来，这是他们车间在锅炉区对应锅炉组的管理员曼森，是个五十多岁老得像干尸一样的家伙，他有着同样稀疏的毛发，以及比哈尔更离谱的皱纹。
“滚蛋！车间的饭堂也算请？”李嘉图马上还嘴。
“没办法，工友们的工资就这么多。”曼森干笑着，举起左手让食指与拇指贴在一起——这是他最喜欢开的玩笑，用指间微小的“银河”比喻工厂主发给他们的工资。
周围的其他人适时地发出苦笑。
按照研究来说这里的气体会使人兴奋，现在我大概已经神经麻木了......
李嘉图在嘈杂的噪音与工友们的谈笑声中深呼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管道。
“爸妈估计也是这样......唉。”
饭毕，李嘉图将餐盘丢到了回收处，打着哈欠走进了位于二楼的集体宿舍。
一楼是李嘉图当时进来的地方，充当办公区，负一楼则是车间，二楼是大通铺，挤了大概五六十人，因为技术员职位的缘故李嘉图被分配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虽然呼吸外面浑浊的空气不比躺在中间呼吸别人呼吸过的空气好多少。
车间实行二班制，眼下是昼班开始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不同班次的人进进出出，李嘉图很快昏迷了过去。
累，太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