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打开,我看向入口处的意外来客。
一个短发及肩的女生,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从身着的军装来看应该是一个二等通信兵。
如果我十几年前在军队中学到的知识还用得上的话,那这个推断应该不会出错。
【埃里克少校传令,请梅莉娅卫生部长您即刻前往野战医院,那里……】
眼前的士兵似乎刚刚发现我的存在,她用充满警戒的眼神盯着我。
【请问阁下是……】
完蛋了,早知道就应该立马走人的。
听梅莉娅小姐所说她是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才把我带到兵营里来的,那样的我就绝对不能向眼前的士兵说实话了,如果害梅莉娅小姐受了处罚可就不好了。
那我又该说什么呢,总不能说自己是偷溜进来的吧。
【您要知道,潜入军队内部可是重罪,下官完全有权利在此直接执行对您的处决。】
她的手抚上了腰间的佩刀。
见我半天说不上话,眼前的通信兵似乎把我当做了类似间谍的角色。
那也是当然的,一个莫名奇妙报不上身份的人出现在军营里任谁都会起疑,更何况是出现在少尉临时居住的帐篷里。
通信兵步步紧逼,一点点的向我靠近。
【如果您再不解释的话,下官就将以可疑潜入的罪名将您就地处决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看着她拔出了修长的战刀,刀尖几乎就要抵上我的脖子。
再不说点什么,可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快想想啊!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刚刚是不是说过埃里克这个名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只能赌一把了。
【带我去见埃里克少校,埃里克·戴维思,我有话对他说。】
眼前的通信兵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但她紧紧握住的战刀一点点的离开了我的脖子,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总归还是捡回来一条小命。
只不过是目前而已……
【你说你认识伊戈尔?他确实曾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士兵,但他应该于十六年前就死在了被誉为‘最后决战’的东部战场上,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呢?】
埃里克上校坐在简陋的木桌前审批着成堆的文件,在我念出伊戈尔·诺伊登这个名字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过我一眼。
埃里克·戴维斯曾是我上一世在军队的直属上级,那时的他虽然只是个准尉,但职位也是要远远高于我们这些可以随意丢弃的二等步兵的。
可他却和我们打成一片,也是我见过最好说话的上司了。
在一次突袭成功后士兵们私底下摆的酒局里,即便是被他发现,我们也只是借着酒劲拉着他一起大喝特喝,就是那个夜晚,或许是酒精容易使人神志不清的缘故,我曾拉着他彻夜畅谈人生。
在这之后,虽然我记不太清那天夜里我们到底聊了些什么,但总能感觉到他对我照顾有加,他看向我的眼神也奇怪的温柔,总之让我汗毛竖立。
希望他能看在前世我与他的情分上,救一救这一世的我吧。
【家父莫雷·特恩伯曾是伊戈尔阁下的友人,小女常听家父提起自己的友人伊戈尔与他的顶头上司埃里克之间的奇妙友谊。】
【倒是属实。】
埃里克少校停下笔,抬头看向我,似乎是因为我的回答引起了他的兴趣。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听听你对于擅闯军营的解释。】
他用双手撑起下巴,笑着对我说。
【可别说什么迷路了,走错了之类的鬼话,哪怕是友人朋友的女儿我也同样不会网开一面,更何况是在形势如此紧张的现状之下。】
形势紧张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和平年代么,难道是有魔族的残党蠢蠢欲动么,说来也怪,我一直以为北境第二部队的行军只是演练,但从埃里克处理的文件数量来看,怎么也不会只是普通的军事演习。
【如果回答不上来的话,可就没辙了哦。】
【我……】
埃里克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挑起我的下巴。
【不过,我听说莫雷下士的女儿出生起便患有眼部残疾啊,你应该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我却能看懂他眼里暗藏的深意。
上一世我曾听他提起军纪严明的重要性,无论什么事只要是与定罪有关就必须有人在一旁记录,事后无论在发生任何事都以当时的笔录为第一证词。
而正因为如此“严明”,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现在就是属于那种情况对吧。
【是的,小女沿途什么都没看见。】
【那就好办了。】
埃里克少校拍了拍手掌,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你也听见了吧,那边的二等通信兵。】
【是,下官听的一清二楚。】
【我,少校埃里克·戴维斯判希尔·特恩伯无罪,进入营地的原因是因眼部残疾认不清路,后又误打误撞闯入少尉营帐,本事件全程由二等通信兵茨尔维妮·诺伊登记录。】
通信兵飞快的在纸上记录下埃里克少校的原话。
【带她下去吧。】
【是。】
我跟着通信兵走出营帐,突然意识到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茨尔维妮·诺伊登?
这不是我妹妹的名字么!?
我尽全力跟着前面大步流星的通信兵,真不知道她走的那么快干嘛,可能这是一种防止我向她搭话的手段吧。
她看上去的确不像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在军队中可绝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如果收到了莫名其妙的命令能拒绝就尽量推掉,万一被卷进了那些大人物之间的纠葛,可保不准哪天就会人头落地,这是我曾经在军队被那些老家伙们上的第一课。
这个通信兵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但事实似乎与我预测的有些不太一样。
我原以为她会带我径直向营地的出口走去,但最后发现我们像是来到了炊事班的所在地。
她把自己分到的面包掰成两半,再一同与一碗浓汤交付到我的手上。
【中午了,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吃点。】
【谢谢。】
与外表的冷淡相反的有一颗炽热的内心么,这让我对眼前这个通信兵的印象有了一些改善。
我捧着刚出锅热腾腾的浓汤,即便只是配上了半块被冻得干硬的面包,我也感觉是如此幸福,可能是因为险些被冻僵的手指终于暖和起来的缘故吧。
【你认识伊戈尔?】
【嗯。】
【哦。】
她欲言又止的用勺子不停扒拉着碗里剩下的的几块胡萝卜。
我的妹妹也讨厌吃胡萝卜。
半晌,玩腻了已经被她捣成一滩烂泥的胡萝卜后,她再次向我问话。
【你觉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这……】
我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是大力士也永远举不起自己那样,我不明白我到底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句话就不应该问本人的。
【对不起,是下官唐突了。】
见我良久回答不上来,茨尔维妮默默地收拾起吃完的盘子。
让我更无法理解的是,这句话竟然出自我曾经的妹妹口中。
【伊戈尔·诺伊登阁下应该是你的哥哥对吧。】
【嗯。】
既然没有错,那就更奇怪了,我起先以为只是长相与名字相同的惊人巧合,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便是这种微小的奇迹。
【那比起我这个友人的女儿来说,你应该才是最了解他的人吧。】
茨尔维妮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向我抛来一句话。
【下官认识的只有十六年前的哥哥,而不是如今出自你们口中的伊戈尔·诺伊登。】
她轻飘飘的话语就像一根雷管在我的脑子里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