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罗伊斯顿先生的福,我们并没有受到处罚,再回到营地时已是傍晚。
茨尔维妮小姐照常去工作了,而我也回到了魔导部,可因为能操作训练用魔导炮的时间只有早上和下午,因此我除了看那本无聊的《论魔术师的自我修养》外无事可做。
既然如此,就去外面转转吧。
我顶着室内外剧烈变化的温差,逼迫自己离开了温暖的营帐。
那真的是一本非常无用的书,让人搞不懂军部的人因为什么才把它编入魔导科必修书籍的行列。
除了讲一些关于魔术师的必要品德外剩下的就是在战场上如何养成一颗处惊不变的内心。
不限于魔术师,这应该是凡为军人都必须做到的事才对吧。
再者,如果我能仅依靠寥寥几行文字就能学会的话,那就没有战争什么事了吧。
要知道在战场上很多人被杀死的原因可并不是因为敌人,而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啊。
正是因为害怕死亡,才会导致平时由汗水累积的训练在危机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所谓士气的重要性在这一点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个好的长官可以不需要有多少惊才绝艳的谋略,但一定得有鼓舞士气的手段。
可我见着的是四周不是昏昏欲睡就是正在打牌喝酒的哨兵,能够坚持守岗的士兵几乎寥寥无几。
士气萎靡这四个大字就差印在我们的军旗上了。
如果现在敌方士兵攻打过来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可能会化作敌方将领升官加职的一部分吧。
无一幸免。
这是当下的我把包括自己在内对于临场的所有士兵在遭遇敌人的夜袭后可能活下来的人数预估。
想必只要敌军的幕后参谋在侦察到如此一支不堪一击的军队后就绝对会发起突袭。
幸运的是,从目前来看我军驻扎的位置还没有被发现。
倘若敌方将领只有这种水平的话,我或许可以提前庆祝这还未开始的战争的胜利了。
直到一颗炮弹将我身前数十米远本在大口喝酒的两名士兵炸成无数四散飞溅的肉片为止,我还沉浸于自己毫无逻辑可言的幻想之中。
有什么东西从那边因为爆炸而漆黑一片的大坑里冒着热气飞出来砸到了我头顶的钢盔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我下意识抬起的右手刚好接到了那个东西。
是半截还露着骨头碎渣的焦黑断指。
数不清的炮弹落在地上发出的剧烈轰鸣声在我的耳朵里变成了极其微小的嗡鸣。
可能是刚才的爆炸距离过近导致了暂时的耳鸣吧。
我看见身边慌乱逃窜的士兵一张一闭的嘴巴像是在大声喊着什么东西,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他说的应该是——
敌袭。
下一瞬间他的脖子就被子弹击中,瘫倒在了地上,动脉里喷射而出的乌黑血液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泊,因为不是一击致命的伤害,他甚至在临死前还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裤脚,用充满绝望的眼神向我求救。
差点就忘了,这已经不是我十六年前接触过的与魔族之间的战争了。
因为魔法对每个人的体质都有着极为严苛的先决条件,因此这几年每个国家都在致力于研究除了钢刀铁剑之外不需要魔法也可以造成有效杀伤的武器。
由此,枪诞生了。
并非运用火药作为动力而是将魔法存储在钢制铁管里的微型法阵中,以扣动扳机作为触发的媒介释放能量将子弹射出,使得普通人也能使用。虽然不像我前世里的枪那般可以连发,但确实是能够发出可以轻松射穿铁板威力不俗的钢弹。
这让那些原本笑话着他们依靠覆盖全身的钢制重甲防御的老兵们无地自容。
自此,各国之间便开始流行给原本依靠砍刀杀敌的步兵配枪这样的行为。
虽然听不见,但子弹自脸颊附近飞过去扑面而来灼热感和那股猛烈的气流可是无法忽视的。
在目睹了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倒在我跟前之后,求生的本能让我也朝后方人群涌动的方向跑了起来。
四散飞溅的冰冷土块不时因为爆炸而溅射到我的身上,虽然没什么大碍,但疼痛和淤青可是在所难免的。
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死去,我仿佛看到身后的敌人拿着无数黑洞洞的钢管对准了我的身体。
在意识到我可能马上就要这么窝囊的死去之后那两条腿开始不争气的颤抖起来,一个踉跄之后我摔倒在地上。
头顶呼啸着飞过一颗子弹,在我想重新爬起身的时候恰好击中了跑在我前面的那名士兵背后。
我踩在他的尸体上为了活命再次向前狂奔而去,现在可没有那个时间为他悼念啊。
【这边。】
当我喘着粗气在一个帐篷旁边慢下了脚步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把我拉进了旁边的小道里。
我沿着手向上看去,认清是茨尔维妮小姐。
我刚想说话,她就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嘘,小点声,他们还在附近。】
说着,她向我朝着帐篷外的一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我看到了敌人手持火枪的士兵。
他挨个儿检查着地上的尸体,对于还没有死透的士兵再补上一刀。
已经很靠近我们这边了,我和茨尔维妮小姐紧贴在帐篷的边上,屏住呼吸。
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胸膛里激烈跳动着想要活下去的心跳声。
在马上就要经过我们这边的小道时,那名士兵突然转过身去,朝着另一边开枪。
那是一名正在装死的士兵,因为扛不住压力而爬起身准备逃跑了,可却由于声响过大而被发现。
不得不佩服这名士兵的准头,有着一百多米的距离在只有一发子弹的情况下也能击中远处高速移动的敌人。
但只是击中了肩膀而已。
我听见他用我无法理解的语言小声咒骂了一句,随即就追上去,想要抓住那名捂着肩膀仍不肯服输的士兵。
我松了一口气。
我绝对会记住您的,那素未谋面的士兵先生,是因为您的无私奉献才得以让我保住小命啊。
【怎么办?】
【敌军应该是从营地东边溜进来的,那里是最靠近炊事部的方向。】
也就是说,就算我们能守得住敌人今夜的攻势,只要他们选择和我们打持久战,即便不主动进攻我军也会因为缺乏补给而从内部瓦解。
在这种情况下,我军就像被子弹打中受了伤的麋鹿,在雪地里四处逃窜消耗自己精力的同时,敌军只要安安稳稳的跟在我们屁股后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我军全歼。
除非出现什么不可能的奇迹,否则我军这一万人的性命就如同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在没有食物补给的情况下,北境凛冽的寒风可不会跟你开玩笑。
眼下更为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果现在就死在敌人的枪管之下,那可就连等待奇迹的机会都没有了。
【离这里最远的西边,应该已经构筑了防线,我们或许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茨尔维妮小姐似乎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
【通往那边的路上可全都是敌军。】
【下官清楚。】
如果选择了那条路,我们生还的概率几乎为零,但若是维持现状待在这里的话,等敌军主力赶到那就是必然的死局。
既然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把一切都压在那所谓的“微小奇迹”上呢。
【那就让我们比比谁先去死吧,亲爱的姐姐。】
真的说出这句话了,果然还是感觉很羞耻啊。
茨尔维妮小姐张了张嘴说了些什么,不过因为远处的爆炸盖过了她本就不大的声音,我并没有听清。
当爆炸结束,她对我重复了一遍,但我明显感觉到她改口了。
【你可别想轻易的获胜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