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黑夜,但西边防线处敌我双方交战的战火仍旧把半边天空染成血红的地狱。
火炮的轰鸣声从未停止,一轮接一轮的齐射,不只是瞄准还活着的人,甚至将地上没来得及拖走的尸体也炸的血肉横飞。
满天的尸块混杂着泥土在天空中飞舞着,你永远也不知道落在你身上的下一个东西会是你的熟人还是战场上的垃圾。
在面对近现代战争中残酷的场景,多数人只依靠着手上那把鸡肋的火枪提供的一丝丝心理安慰撑住坚守在战场上的信念。
绝大多数能在战场上坚持下去的士兵不是喜欢杀人的心理变态就是有着绝对不能放弃的理由。
不管是哪一种,给人带来的都只会是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痛苦。
我紧握手中的火枪,即便知道只是无用功,也希望它能够给我带来哪怕一丝的安全感。
相信走在我旁边的茨尔维妮小姐也是如此。
夜已过半。
我们也来到了敌军攻打我方防线的最后方。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顶着面前成百上千的敌人穿过炮火轰鸣的敌方阵地这一件事了。
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但我们除此之外别无它选。
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现在,连绘制地图这种麻烦事都不需要做了。
因为不管是走哪里,我们要面对的都是数不清的敌人,相比于从这里逃出去,我倒觉的能多拉几个敌人陪葬倒显得更加实在。
【你认为我们成功闯过去的可能性是多少。】
【想听实话么?】
【不,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我制止了茨尔维妮小姐接下来的发言。
【那你觉得我们都死在这的概率有多大呢?】
【想听实话么?】
【哈哈,是我多嘴了。】
我尴尬的笑着。
与其多费力气在探讨这些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上,不如趁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穿过那一片地狱做好准备呀。
【准备好了么?】
【嗯。】
在敌人的炮火与枪鸣相呼应所奏响的交响乐中,我和茨尔维妮小姐踏上了只属于我们俩的不归路。
奇迹真的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我冲在前面,沿途的敌人竟然少的可怜,要不就是正在激烈的交火之中根本无暇顾及我俩。
但我也听到几声自耳边擦过的子弹带来的呼啸声。
与之相伴而来的是耳朵上传来的剧痛。
可能是半个耳朵被子弹削掉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庆幸自己被打中的只是耳朵而不是其他部位了。
现在的我可不敢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插曲停下脚步,我抱着手里差点比我人还要长的火枪拼命的向前奔去。
我的眼里出现了己方士兵的身影,而他们似乎也认出了我们属于北境部队的军服,转移过来多数火力以掩护我们撤退。
我仿佛看到了希望。
这意味着我们真得有活下来的可能。
我转头想告诉茨尔维妮小姐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可看到的却是脸上毫无血色,摇摇晃晃随时就要晕倒的她。
在现在的情形之下,展露出这个状态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我看向她的腹部。
她下腹前的衣服已经几乎被血液浸透,深邃的红色渐渐向黑色转变。
我刚因为得知可能获救的心凉了一大半。
【坚持住,茨尔维妮小姐,还有五十公尺!】
或许还有一百公尺吧,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茨尔维妮小姐能够坚持走到我军的防线,那梅莉娅卫生部长就绝对可以把她从死神的手上抢回来。
现在我需要做的是不断给她活下去的希望就可以了。
我丢掉了枪,杠着已经走不动路的茨尔维妮小姐一步步的挪向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防线掩体。
【梅莉娅小姐就在那里,只要撑过去,她就能为你治疗了。】
八十公尺。
其实我也没力气了,在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精神紧绷的状态以及没命的长跑,我的喉咙里已经泛上了难熬的铁腥味。
还可以拖着茨尔维妮小姐往前走的我也只是强弩之末罢了,但我不能放弃。
【别睡过去了,茨尔维妮二等兵!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我可不会让你赢得那么轻松!】
六十公尺。
快到极限了,我的身体在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汗水浸透了我钢盔底下的发丝,它们混作一团,烦人的挡住我的视线。
可我发现,我的手就连想去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样的小事似乎也做不到了。
五十公尺。
【希尔,你听得见么。】
气若游丝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即便只是随意的一句,也让我感觉到防线离我们更为接近了。
茨尔维妮小姐已然成为了我精神最后的寄托。
【很清楚哦。】
我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向前又迈出一步。
三十公尺。
【我们也算是战场上的英雄对吧,在歼灭了那么多的敌人之后……】
【我们绝对是的。】
我没有力气去思考该如何回答了。
【我的哥哥死前也像我们这样么?在明知一定会死的情况下,仍旧冲上了战场。】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以至我生怕在下一秒她就会离我而去。
【别说了,茨尔维妮小姐。】
我惊讶的发现我开始流泪了。
现在可没有做这种事儿的时间啊,明明都还没有得救,怎么能浪费力气呢。
二十公尺。
【他一定是个伟大的英雄吧,可是你知道么希尔,我很恨他。】
我把茨尔维妮小姐扛在背后,已经没有余力张嘴去回应她了。
【他把六岁的我一个人丢在家里的时候,我希望他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她自嘲的轻笑一声。
【结果他真的就再也没回来。】
她环过手把我眼前杂乱的头发撩到耳边。
【我该去向他道歉了,希尔。】
她趴在我耳边,温热的吐息轻抚着我受伤的耳廓。
我感受到她挂在我身上的手无力的下垂。
【是我赢了呦,妹妹。】
我听不见身边炮火的声音了,或许这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我双腿发软的倒在地上。
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阵地里冲了出来。
十公尺。
我们到了,茨尔维妮·诺伊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