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让我们先来理一理当前的状况吧。】
我把手撑在临时搭建的会议桌上，眼睛一扫而过的是那几张快看烂了的近乎绝望的臭脸。
我从来没想过他们能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只要不做错事我都心满意足了。
说实话，我很想对这帮蠢蛋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但现在发生的事确实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首先是你，来。】
我叫起离我最近的那名士兵。
【你再重复一遍，好么？】
比起其它三个甚至都不敢和我对视的软蛋们，起码他还看上去有些底气。
【……好的，里维斯上校。】
只是语气仍旧有点战战兢兢。
【我军目前服役人数已不足三万，位于费洛蒙前线的士兵更是少于两万，在不算上伤员的前提下，我军在费洛蒙战线也只能坚持两个月了。】
【那保守估计呢？】
【……】
【说啊——】
【恐怕三十天都很困难……】
我闭上眼，缓解了一下两天没阖眼的困倦，烦躁的眯起眼看向下一个人。
【你呢，你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我军的弹药和粮食储备已经告急，虽然现在已经在通过限量向士兵们分发军粮，但……】
【不是前几天军部才送过物资补给么？】
我打断他匪夷所思的回答。
【是有一批物资，但……】
好了，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敌军的先遣部队偷袭了？】
【是，但是我们的部队也……】
【你先告诉我剩下的物资还够几天的用量。】
我笑着看他，把他本来还想向我邀功的想法完全打消。
所以我才说他们是一帮吃白饭的废物啊。
【我们保全了大部分的食物，但原先送往各个战线的药剂几乎全部损坏，弹药也是少的可怜……】
【算了，你别说了，下一个。】
我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士兵。
【关于东部战区，我军在埃尔蒙德重新建立了防线，坚不可摧的城墙带给了士兵们莫大的信心，我们坚守了一轮又一轮怪物的袭击。】
他说的慷慨激昂，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以为总算是来了一个真的好消息了，可还没等我高兴多久，那名士兵的嘴里就出现了我最害怕的两个字。
【但是，我方大部分士兵都莫名其妙患上了癔症，症状较轻者还只是头晕目眩，后续则发展为胡言乱语，神智恍惚，更有甚者开始攻击自己身边的人。】
【东部的对魔战线，状况也是相当的不容乐观。】
【我知道了。】
啊，差点忘了，除了该死的赫尔曼军我们还有一个更恐怖的敌人。
哪怕是面对魔族这帮出来打酱油的小崽子我军都是那么捉襟见肘，就不说魔王了，光是那些高阶魔将，我都不知道我们究竟能坚持几秒。
【好了，最后一个，你来说吧。】
【我军向赫尔曼提出的‘求和’方案被拒绝了。】
【他们在知道魔族最近的动向后仍旧保持这种态度么。】
【是的，长官。】
唉，虽说我也没对这个方案有过任何希望，但听到结果与我意料的一模一样，难免还是有些心里落差。
可别说是他们，就算是立场对调当我在听到对方提出这种要求的时候，恐怕我也不会放过过这个好机会吧。
或许我还会想想这是不是对方放出的假消息，想声东击西搞一出突袭。
现在，我们名副其实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我似乎都能看到赫尔曼军将用死人的血液染色的国旗插在特洛伊首相那肥头大耳的尸体上时，站在首相府房顶大唱国歌的场景了。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底下的士兵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人敢走。
【我说——你们可以滚蛋了。】
在听到我说这话后，他们才相继犹豫的走出我的营帐。
【就那个外国人，也不知道军部怎么想的给他当上上校了。】
【嘘，小点声，等会被他听见了。】
【你怕什么，我骂的就是他，要我说啊，要不是因为他出的那些馊主意，我们绝对老早就赢下战争了。】
【唉，还没走远呢。】
【他绝对是敌军派来的卧底……】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应该是他们走远了。
并非是我脾气好，我也想要处罚他们，但无奈于他所说的事实。
当然不是说我是卧底这件事。
不论我提出何种作战方案，他们的执行力甚至都不如炊事兵喊他们吃饭时来的积极。
我知道我的身份在军队里担任指挥可能会出现不服的状况，但没想到他们排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虽说也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军事上常年的不如意所导致，但我不过是接手了前人的烂摊子而已。
要不是需要执行陛下吩咐的任务，谁又回来这种破地方呢。
桌子上摆放的煤油灯闪烁着昏暗的火光，我隐约有种透不上气的感觉。
出去散散步吧，在这一直待着也不是办法。
当我拨开营帐的门帘，见到的却是奇怪的都站在原地看着某个方向的那几个士兵。
刺骨的寒意朝我袭来，我顺着他们的视线试着去寻找他们在注视着的那个东西。
是身着纯黑色礼裙的女人，像是被火焰燃烧着的裙摆末端诡异的在无风的情况下浮动着。
难得一见的血月之下，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绝美的侧颜让我血脉偾张，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看见她轻轻的竖起手指，放在唇边，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那样，朝我看来。
霎时间，我也像是中了魔法那般被定在原地。
并非是我不想动，而是我的身体在告诉我，绝对不能动。
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我就认出了她是谁——希尔·特恩伯。
准确的来说更像是长大了的希尔·特恩伯。
但那没有光泽的眼睛，又在告诉我那绝对不是她。
我们对视了几秒又或许是更久，直到我的背后全都被冷汗浸透，整个战场上寂静的像没有一个活人。
她笑了。
我不知道当时除了我还有没有别人听见那个笑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在意那个笑声。
只是我听出了其中除去疯狂之外中的那一丝悲凉，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穷途末路。
下一瞬，我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强烈的心悸伴随着异样的耳鸣，那个披着希尔皮囊的怪物在扭曲的空间之中消失了。
就像她无缘无故的出现那样，走的也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长舒一口气，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从我的发丝间落下。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时，我才意识到似乎所有的士兵都倒在了地上。
【噗噗噗……】
一连串的爆鸣声响起。
他们倒在地上的身体开始诡异的肿胀然后炸开，像是爆竹那样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内脏与血肉宛若雨点般落下。
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却被脚下不知道是谁的肠子滑倒。
我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凭借着本能我向着野战医院的方向跑了起来。
——殿下，殿下，殿下！
当我喉咙里冒出血腥味，大口喘息着空气里呛人的血雾的时候，我总算看见了跪坐在帐篷外被血雨染成和她头顶那个卫生兵标志的十字架一样鲜红的杰琳娜。
我缓缓蹲下轻轻的抱起殿下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体。
即使我知道自己也在发抖。
因为那是更凌驾于魔王之上的恶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