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我耸了耸鼻子,闻到一股浓浓的小麦香味,可我明明还待在一个用厚重的橡木搭建而成的房间里。
从床上用手撑起身体,可刚起一半浑身上下传来的无力感让我险些把头磕到后边的床头上。
【西塞恩格尔,这里是你的家。】
原来我旁边还有人,我惊讶的转头看向身边那个回答了我问题的男人。
【我们从费洛蒙堡一路南下,当初你不是最想回家了么……】
【你……是谁?】
在听到我疑惑的语气后,这个不知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僵住了。
他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可在我的印象中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个家伙的。
【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摇了摇头,耳边未经打理而垂下的发丝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弄得我眼睛有点痒痒的。
【嗯……】
还没等我自己伸手,那个奇怪的男人就帮我把头发撩到了耳边。
【唉?!】
他出人意料的行为吓了我一跳,我本能的向后靠去回避他的手。
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原本伸出的右手就那么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对不起,先生,我没想到……】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侧低着头不敢去看男人的脸。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唐突了,我才应该向您道歉,小姐。】
紧接着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先在这休息一下吧,我等会再来。】
话毕,他便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用手指绕起一缕头发,在手中不停的转着圈圈。
他到底是谁呢?
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认为我会和一个男性亲密到这种程度。
因为我可是……
【嗯?】
我无意识的瞟到了指尖正被自己把玩着的发丝的颜色。
是黑色。
我的头发原本是黑色的么?
正当我疑惑之际,木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把满头金色长发盘成团子的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虽然眼角已经出现些许皱纹,但也掩盖不住她曾经风华绝代的事实。
她没有说任何话,就那么默默地走到床边,张开双臂抱住了我。
她把头埋到我的颈边,我能感受到她因为激动而湿润的呼吸喷吐在我脖子边上麻痒的感觉。
我嗅着她身上香喷喷的小麦面包的味道,也环过手抱住了她。
【妈妈,我回来了。】
女人的身体先是一颤,随即把我抱的更紧了,她的泪水一滴接一滴的落在我的衣服上,渐渐将我颈边的衣服湿透。
我体会到了久违的亲切与温柔。
待到女人心情平复,外面的天空已是黄昏,灿金的光线穿过窗户落到屋内,落到女人同样是金色的头发上,我这才发现其中已经掺和了不少银丝。
【亏你还算有点良心,记得我这个当妈的。】
【露西,你知道我不习惯说这两个字的。】
露西抓住我的肩膀,仔细的端详着我的脸。
此时我也更清楚的看见她那即使是化了妆也难以掩盖的青黑眼袋,以及明显瘦削了的脸颊。
【噗,哈哈哈……】
我们俩同时笑了出来。
【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你不也一样么,除了稍微长高了点,和十四年前是几乎一模一样呐。】
我听不懂她在胡说什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虽然的确有点久了,但应该也只有六年左右吧。】
怎么可能会过去了有十四年之久。
我的记忆只到那时我为了救下杰琳娜小姐而冲出去引爆弹药为止。
从那个时间点来算应该最多也只有六年零几个月而已。
露西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一股莫名的焦躁自我的心底渐渐升起。
【‘伊赫战争’才刚刚开始对吧,杰琳娜小姐也还在等我回去……】
露西和先前的那个男人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希尔,你听我说。】
露西双手捧住我因为慌张而左顾右盼的脸,把额头贴了上来。
【你说的那个‘伊赫战争’已经结束了哦。】
【怎么可能,明明昨天我还为了救杰林娜小姐……】
她接下来的话像是炸弹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响。
【我知道你会难以接受,但事实是你在那场事故后陷入了昏迷状态,如果不是罗伊斯顿先生救了你,恐怕……】
罗伊斯顿?
听上去有点耳熟,是旁边那名男性的名字么?
暂且先不管这些,我还有更在意的事。
【我……昏迷了多久……】
我的嘴唇仿佛在抗拒着说出这几个字。
【八年。】
露西给出了这个残酷的数字。
【直到‘伊赫战争’结束为止。】
也就是说这八年来我一直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靠着每天做着美梦一直苟活到了今天?
【哈,哈哈哈……】
强烈的恐惧与内疚感将我吞噬,我像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那样窒息。
此时,西斜的太阳留下的阳光正缓缓向窗外移动,仿佛在提醒我时间直到现在也还在一直走着。
能够寄希望于茨尔维妮小姐原谅我么……
怎么可能!
【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么。】
我无力的恳求着露西,希望她能从房间里出去。
【求你了,露西。】
现在我唯一不想的就是让她看到我这样软弱无能的一面。
挚友死在了那个人手里的时候我没能在场,战友们死在敌人手里的时候我无能为力,茨尔维妮死在枪林弹雨之下时我也像是缩头乌龟那般躲在她的尸体后面。
现在,我甚至连杀死敌人这唯一一件能够祭奠她的灵魂的事都做不到了。
那么,如此罪孽深重的我到底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你不是一个人,希尔。】
我抬头看向仍坐在我面前的女人,她哭肿了的眼睑和青碧色眸子中的悔恨与自责把我从失控的边缘拽了回来。
【我会帮你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