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人终究会被年少而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
十几年前的江城，还未像如今这般繁荣。
那时候，街头巷尾，尚能轻易见到孩童出没的踪影。
那一天，名叫小时的女孩再次哭哭啼啼地跑出家门，独自一人来到秘密基地躲藏起来。
大人们永远也不会找到这里的，这是属于孩子的国度——被遗忘许久的水泥圆管，静静地堆积在公园旁的空地上。
酗酒的父亲又在家暴小时的母亲，甚至还开始对她做出了奇怪而令人不适的举动。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小时杏眼圆睁，质问着面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入侵者”。
“我吗？我是小白。这里…不可以进来的吗……？”
小白小心翼翼地问道，性格软得像个任人揉捏的柿子。
“小白？好像听妈妈说过，你是不是最近才搬过来的？”
“嗯。”小白谨慎而腼腆地答道。
“哦，那好吧，那你可不能跟大人们说。”小时的脸上露出纠结不舍的表情。
“说什么？”
“当然是秘密基地的事情。”
“秘密基地？这里？”
话音刚落，小时突然伸手捂住小白的嘴，软糯的手指严丝合缝，让男孩难以呼吸。
“小点声，我爸爸来找我了。”
小时郑重道，犹如警匪行动中潜伏的特务。
与此同时，小白的心跳不断加快，感到莫名的刺激。
片刻之后，小白大口地喘着气，小脸憋得通红。
“为什么，你爸爸找你，你不回答？”
“因为我爸爸是一个坏蛋，经常打我妈妈，喝完酒之后，连我都要打。”
“那他可真是一个坏人，我爸爸也经常打我，说我是赔钱货、卖不出去，所以我讨厌他。”
这时，男孩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妈妈来找我了，我该走了，以后我还可以来秘密基地吗？”
“可以，但是只能你一个人进来，而且不许告诉别人。”
“嗯！我们拉钩。”
……
月色朦胧，流星透过疏木，不入雕窗，只是高高悬着，可望而不可即。
由于刚刚喝了咖啡，楚秋时现在还没什么睡意，可怀里的男孩却睡得香甜。
飘渺的银纱下，默白的脸显得格外皎洁，白得几乎透明。
他很像他。
蛾眉曼睩，琼鼻微红，娇嫩的唇间似含明珠，白净的皮肤上小心地描绘着人间美好。
十分青涩，却隐隐有初长之势。
这一年中，楚秋时一直没给默白停过药，可男孩脸上的轮廓依旧在细微间发生改变。
她害怕自己哪天真的忘记男孩长什么样。
如果可以，她想让时间过得再慢一些，一直到自己彻底释怀，彻底遗忘。
……
孤独的时候最适合自处，却也最是难熬。
辗转反侧，子书娥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觉，除了男友的死，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的脸。
她下意识地想要接近他，抚摸他稚嫩的脸蛋。
可心中的理性严词拒绝，并重申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更令子书娥恐惧的是，男友的脸在她的记忆里竟逐渐模糊起来。
她害怕真的有一天，自己会把默白给遗忘。
她又想到了与默白的爱情，在这段感情中，自己绝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女友。
子书娥想的实在太多，以至于内疚与自责像决堤的洪水般把她淹没。
潮水退却之后，羞愧与悲伤持续蔓延，逐渐化为痛苦。
她又哭了，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泣。
生活总要继续，她只是无耻地找到慰藉。
翌日清晨，因为公司临时有事，楚秋时早早便走了，只剩默白一人在家。
所幸，女人留下了一百块钱的车费，足够他体面地上学。
“唉，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奢侈啊，明明可以坐地铁，非要打什么车呢？”
默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这笔钱踹进了兜里。
他坐惯了地铁，所以哪怕早高峰再怎么拥挤，也依旧能够从容地挤进去。
“呼，终于上车了。”
站在人群中央，默白难得松了口气，可列车一发动，四横八倒的人群又是更大的挑战。
片刻之后，默白总算站稳脚跟，只是呼吸不太畅通。
他终于也体会到了低海拔人群的痛苦。
这是他本不该经受的苦难。
所幸，几个站后，人群变得稀疏起来，而默白也终于瞄准一个座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列车开门，默白兀自静坐着，可人群一窝蜂上了车厢，让原本畅通的空气再次变得窒息。
忽而一个老人慢悠悠地走来，视线飘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几秒钟后，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默白的存在，将目光放在他的脚边，而后侧着身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老人并没有看向默白，可他却像是受到了某种使命的召唤般，决然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在默白的余光里，老人的眼神中带着三分喜悦，三分欣赏，又有四分的理所当然。
两人相顾无言，全程保持沉默，默契得像是合作多年的搭档。
默白终究还是站着，好在他已经习惯。
可突然，身后有人揪了一下他的衣服，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晚晴？这妮子怎么也在这里？’
“诶，你要不要坐我腿上？”
话刚说出口晚晴就后悔了，对待少年，不知为何她竟格外轻佻，讲出的话总是不经大脑。
大概是昨天太晚睡的缘故，晚晴如此安慰自己。
“不，不用了，谢谢……”
默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别人调戏。
片刻，气氛陷入僵持，空气浓稠升温。
女孩的脸颊莫名发烫。
“咚咚咚，轰隆隆隆……”
人群再次摇晃，此刻，默白羸弱的身体终于败下阵来，一个踉跄便往少女的方向倒去。
软玉入怀，晚晴不由得贪婪吸食起男孩的气息。
清淡的白茶味，沁人心脾。
微微低头，甚至能看清他秀美柔和的锁骨，润泽如玉、光洁如瓷。仅消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女孩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同时整个身体酥麻起来，难以自持。
“对，对不起！”
看着少女发红的脸颊，默白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从对方怀中抽出身来。
不巧的是，默白起身的同一时刻，列车刚好到站，一哄而散的人群刚好为其开辟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男孩离去后，晚晴的心顿时空荡起来，失落地盯着缓缓合上的车门，如同丢了魂魄。
几秒钟后，少女猛地站起，大感不妙。
“坏了！我应该在这站下车才对！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最后，晚晴果然还是迟到了，挨了班主任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