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阳光从黄昏倒转回正午,艾莉欧身上散发出更多喜悦的光芒。自头发散落的光之粒子感应到她的反应,聚集在固定的肌肤位置上。
也许是脚部的麻痹感已经消失,艾莉欧这次顺利地站起身,匆匆走到房间门口。
“喂,脱掉棉被再出发。”
“唔!”
她有些不满,但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将目光放远。
“怎么了?”
“表哥。”艾莉欧直盯着我的双眸,就连眼瞳颜色都像经过外星加工般深邃。她的眼睛泛着金属光泽,透明澄澈,宛如与掺杂溶剂的饮料无法相容的水。
“啊?”
“棉被沾了我的味道,需要送给你当礼物吗?”
“你们母女误会了,我可不是气味控。”
与你现在的思考内容相反的答案是错的,但回答得正确。
新的自行车,在我眼前展示出几个我几乎遗忘的世界。
不会无视踏板回转的车轮,摸起来没有沙沙触感的握把,没有生锈与剥落的银色车身,油漆未曾脱落的车篮,篮中的艾莉欧……只有最后一样是多余的啊!
被我强行脱下棉被后(题外话,我忍不住觉得“嗯——嗯”挣扎着不肯让我脱下棉被的她很可爱),艾莉欧如愿地和我一起出门了。她没坐到我的背后,而是理所当然地一屁股塞进前面的车篮里等待邮寄。据说“这样比较安心”。
我的表妹凡事都以安心为优先,却不看脚下那条标示为人行道的标线。要改善这家伙的生活形态,看来得花上一番刻骨的努力。并没有人要我背起这个任务,连同已痊愈的右臂在内,我想好好珍惜自己的骨头。害我过度消耗钙质的那个人,现在算是天敌。
梅雨季节过去两周的星期六艳阳高照,延续着五月的气候。风与阳光干燥得恰到好处,只除去了身上多余的水分,将舒适感分给行人。春秋的季末,是骑着自行车被逆风吹拂得最舒服的时候。
当我根据艾莉欧指示的方向,沿着堤防前进时,看到下方的河岸空地上掺杂着成人与小孩的人群正在玩草地棒球。真怀念!棒球这种东西,我只有在小学碰到体育仓库里的足球全部被拿光的时候,才会拿来当成足球的代替品打着玩玩。
由于敌我双方加起来只有六个人,连续三人打出一垒打之后打者就会不够,我们当时采用让外野手回来打击的特别规则。结果输赢就变得非常不明确,不过我现在倒觉得,既然能在不引起纠纷的情况下顺利消磨时间,那也不错吧?
小孩子只要一扯到输赢就很容易为了一点小事而闹绝交,大都能在几星期或数个月之后言归于好,不过偶尔还是会发生一辈子就此无缘的状况。唉,虽然学生时代大部分的朋友或许在毕业之后就会失去联系,但总是想有个愉快的道别。
因为反方向没有车辆出现,我得以俯瞰那场棒球赛。现在轮到一个身穿红色浴衣,脚踩右近木屐(注:一种鞋面有弧度,后侧鞋跟较高,前侧鞋跟则类似皮鞋的木屐),头戴施工安全帽而非棒球头盔,手持铝棒全力挥击的娇小女……孩?女性?总之年
龄不详。这位日西合璧打扮的女性负责打击,并打出一记飞往左外野的长打。打击者本人一开始因为反作用力有些脚步不稳,但立刻把球棒往地上一放,全力往前冲刺。她通过一垒来到二垒,得意洋洋地高举右手。看起来就像个淘气的座敷童子(注:传说中出现在日本东北一带的传统妖怪之一,住在人类家中时会带来幸运和财富)正在玩棒球。
若是如此,那么这支球队或许不是小孩队,而是妖怪队?比起晚间在坟场里举行的运动会(注:日本动画《鬼太郎》的主题曲歌词),感觉应该更痛快吧?我忽略事实,擅自做出评论。
“棒球……”塞在车篮里的艾莉欧喃喃说道。脱掉棉被后,艾莉欧直接发出的话声,就像以断奏方式弹奏钢琴发声的音符般一字一字地响起。虽然听得清楚,话里的意义却很难懂。
“你有兴趣吗?”
被我一问,艾莉欧把那头几乎可以代替地毯的长发使劲地乱甩一通。当我顾着以目光追寻她的头发时,棒球观战宣告结束。我骑车越过桥梁,堤防消失在眼前:
“我说你啊,去学校时有参加过什么社团吗?”
和与自己共乘一台自行车的女孩进行正常会话,这岂不是产生青春点数的绝佳时机吗?然而,由于搭乘方式有些问题,看不出数字有变动的征兆。事与愿违!
“社团……天文社。”
“哦一静态方面?”怎么,果然是宇宙。你还真喜欢这些。
“我是一边心想’要是有参加就好了’,一边贼笑着回家的回家社。”
“……是哦!”就连那种诡异的贼笑,放在你脸上一定也会美得像幅画吧?
我按照艾莉欧的指示前进,自行车进入类似商店街的区域。一些看来会视本地大型超市为敌的陈旧店铺并排而立,还能稀稀落落地看到几家店铺已经拉下的铁门。站在店门口的大人,穿着制服骑自行车与我交错而过的人,全都无一例外地回头确认或凝神注视卡在车篮里的美少女,我觉得相当尴尬。我可绝不是在担心“我出现在画面上一定很不配”这种多余的事。
我在坐落于商店街南端,位于自行车店隔壁的日式点心店前停下车。越过玻璃看到的店内景观,不知为何好像特别强调白色。
在店外打转的招牌上,刊出草莓大福以及新产品铜锣烧麻薯的介绍。
顺便一提,这间店的店名似乎叫做“火星仪”。不愧是个不只对本地,甚至想到外星扎根的贪婪城镇,就连命名都对宇宙有所坚持啊!
“我知道的点心店只有这一家。”
“是吗?算了,我倒是觉得去哪里买都行啦!只要是艾莉欧买的,女女姑姑应该都会高兴才对。”
说不定她会觉得为了哀叹四十岁而流的泪“实在太浪费了”,在双重意义上感动得流泪吧!不,没这回事吧,她应该是不擅长老实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唉,姑姑本人之前宣告过的,那个啥幸福点数的水位或许会上升吧。
艾莉欧好像觉得很难为情,脸颊微微染上一抹红晕。她用两手手掌盖住脸庞,仿佛想藏起脸红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