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声一噤，所有人的注意立刻转移到苏清风身上。
都是百年的老狐狸了，除了柳儒依脸皮薄一点会不好意思，全部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对于这些，苏清风也不是很在意，指节分明的手一抹，灵符亮了起来。
大家摒息侧耳，可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传出来。
而另一枚灵符那边，那凤眸也是一怔。大抵是因为涂山绾绾也没有想到苏清风会接通，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以及道则所裹挟的执念。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双方表面上是不认识的。
未曾谋面，除了知道名字之外，就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三个问题。我只问三个问题。”
整理了下思绪，朱唇轻启，语调冷漠而睥睨。似乎是料定对方一定会回答，便直接把第一个问题抛了出来，
“圣火教、白帝飞升、赤帝登基以及中州之后的诸事，是否都只是祂的有意而为？”
“是，也不是。顺势而为，种下牡丹，其质不变，瓣数不同，优劣更可培植。”
金眸倒映着众人的神色，苏清风回答的风轻云淡。不过在场修士脸上都是一怔，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不少人喉头滚动，却不敢下咽，生怕出声误了什么重大信息。就单是这一小句话，那信息含量就是极大。
中州为盘，苍生为子。真是用最朴素的话，说着最骇人的事情。但就说个名，还是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而另一边的涂山绾绾却是听明白了。
祂只负责落子大势之种，至于延伸的细枝，出现的果实叫圣火教还是圣水教，就不得而知。
末节出现的彩头，也不会理会多管。正如“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个局大概是从上古之时便开始了。太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化实为虚，先补全太初界，再化虚为实。
确实总揽《中州大陆编年实录》，便可观察出一二。
启迪文明，开辟修炼大道；
建立阴司，规矩阴阳轮回；
以及不难推测出下一步——隔断仙凡，定立天道秩序。
而所谓的域外势力，不过是太初界晋升所需的道则与灵气储备。
站在仙的高度，若是亲自下场，花个千八百年的，并不难。可难在仙是无法呆在凡尘的。
莫说太泓那混元道果，就是赤帝那大罗道果，一旦真正降临中州大陆，整个青丘的道则都会开始混乱。
因此成仙必须飞升，并非飞升一个具体的世界，而是要在宇宙中寄托道果于虚空，藏在“无”之中。
所以……
“清风，你是从什么开始会不存在？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并不存在于真实之中？”
没有中间的过渡，其他的都听得十分懵懂。柳儒依虽然未曾听明白，但袖袍下的柔荑早已是握紧了。
“是，也不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修真即是修假，修假即是修真。真相如何，你不是早已知晓。”
一通谜语人操纵，听得众人眉头暗皱，感觉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就是一点也听不懂，只好暗中记下全部内容。
而被剥夺了记忆，成了仙的涂山绾绾点点头，修假修真站在修士和仙的角度是不同的。而真相……
白帝遗迹里的回答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此时彼刻之身。
未成仙时，还有些一时半解。如今即将飞升，倒是明白了些。
此时彼刻，无死无生。若是硬要做比，那便是从“无”中投影出的一个自我意识的生灵，知道便存在，不知便消弭。
“最后一个问题，清风，我们还会在真实的世界里再见面吗？”
“……”
这个问题让这银发金眸的身影沉默不语，不过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嗯，我知道了。”
成仙之后，涂山绾绾的情绪变得极为稳定。虽依然知道喜怒哀乐，但变得很淡，不再会有事情引起她巨大的情绪波动。
不过听到苏清风沉默以对，即便早有预料，可依然让识海内的黑炎掀起波澜，有些失望，
“相思阁的枣树长苗了，你会回来吗？”
“……”
俊脸上依然笑吟吟的，那银发金眸的家伙仍然保持沉默。虽然对方语气淡淡，宛若在拉家常，但其中的思念潜滋暗长。
听得夏泊安等一行人侧目，柳儒依听得则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强大如涂山绾绾，也如她一般无法靠近、难以了解苏清风，心中有几分酸涩，又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无论如何，我相信你，也愿意苦等那一线生机。”
虽然什么也记不起来，即便已经遗忘了对方的模样，但她还记得并坚定着自己的诺言。
“……”
可惜任她如何诉说，那薄凉的唇还是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应。金眸澄澈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
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听来的消息就已经一字不差地传回仙盟、朝廷和圣火教。
等到苏清风把灵讯挂断，那诡异而又安静的氛围才被打破。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见过涂山绾绾，或是直接交手，或是夜鑫商会内会客。
那霸道睥睨的声音自然是听得出来的，虽有些佩服苏清风能让这女强者倾心，但重点还是这话中的内容。
尤其是——“白帝飞升”这一点，立刻让他们心思活泛起来。
“难怪不久前内心莫名悲恸，原来是青丘的那位飞升了。”
“飞升！真是一个让我们仰望的存在，也不知需要何等才情才可与天同寿。”
“中州没有了那位，岂不是大快人心，人族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
所有人对于白帝的离开，各持己见。他们的看法五花八门，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中州真的要乱起来了。
那柄高悬于中州所有生灵头顶的利剑消失了，青丘也不再是人族禁区。
这意味着中州大陆变得更加自由，或许也意味着变得更加混乱。
仿佛是一团赤火，燃烧起旧时代的废墟。
中州的各色矛盾积累，早已成了一个巨大火药桶，时代的第一缕赤火至此缓缓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