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与圣火教的和解，给连岳郡带来了短暂的繁荣。人人有衣穿，人人有粥喝。
有闲钱自不必多说，没有钱的可以抵押地契，连块地都没有的可以入圣火教传术。
刚从问仙镇附近村落微服私访回来的李响，闻听此言，神色先是一愣，紧皱的的眉头舒展开来，高兴地称赞：
“此乃好事，大好事一件。苏国师圣明，我不如矣。”
考察用了一天时间，附近的村落也大概走访下。约莫是因为小农经济的缘故，各村粮食还能自给自足，就是油盐买不起了。
这和他之前想象的村人面黄肌瘦不同，比城镇那些以手工业为生的镇民好上许多，勉强能吃糠咽菜。
但据他当上太守时，翻动产量粮的记录，自有记载的南梁初年，就早已米货盈仓甚溢。
明明在灵气的滋养下，精米粟稻早已够人吃饱富足，但为什么底层的百姓还是在吃这些麦麸等料角？
甚至他们还并不觉得过得水深火热，这点让李响非常奇怪。他在手札上记录着：
“裕民富国，必先启民智，辨好坏。让他们能看见富足的生活，并有能力用双手创造幸福的生活。”
写完后，忽又觉得有些悲观。即便物质富足了又如何，百姓之于地方豪强尚是群兔战狮子；更遑论有着仙术的仙人了。
得到如挪移大山，掠走如风吹落叶。凡人很难对抗仙族，但他还是在手札中写道：
“富民必须强民，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军队威慑之内。”
油灯里的火光摇曳，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它公平地给予每个人机会，也逼迫着每一个人进行抉择。
……
傩戏看久也就是那样，对于没能接触灵气法术的平民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对于柳儒依而言，一点不比上旁边金眸下的浅笑。而对于苏清风来说，这傩戏提供的黄米豆味道挺好。
“我们这豆子也不多了，你长这么大，还向小孩要吃的，羞不羞啊？”
这烤得焦黄的豆子是旁边几个小孩哥的，他们“偏要给”，苏清风只好“无奈”接受。
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眼睛瞪大，气呼呼的。为了看那台上神异的傩戏，还在负隅顽抗。
只是那指节分明的手犹如幻影，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呵，谁说我吃了。这不是还好好的。”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铜镜，镜面上安安静静地摆着几粒黄米豆粒，背面上是一道金色的天罡纹。
“哇，当真没吃？可我明明看到他扔到嘴里了。”
“难不成我也看花眼了？我也看到了。”
“不管了，豆子没有消失就好。”
“……”
几个孩子的叽叽喳喳声，慢慢融入了周围的嘈杂。童真的眼中只有那黄米豆，那托着豆子的鉴子却没有人在意。
“清风，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一眼认出启龙镜的柳儒依，语气中颇为担忧。毕竟是天罡灵宝，若是有心之人看到定会想方设法夺过去。
“嗯，说得有点道理，这破镜子也就这恢复食物，有点用了。竟然还要在一炷香内，万幸我吃得够快。”
夸张的语气应答显然牛头不对马嘴，听得柳儒依唇角翘了翘，以为是对方故意逗她开心。
他口中的“破镜子”正在被二楼包厢内的蛇瞳注视着，夏泊安透过散去的火光，终于看到曾经心心念念的天罡灵宝。
本来还在思考是否要上报仙盟，拔出这术数根苗的他，注意力一下就被启龙镜吸引住了。
“天罡一阶的灵宝吗？也怪不得当初声势浩大。看样子还是与时间道则相关的，品级不算高，但这道则属实珍贵。”
冰冷修长的手指按在窗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蛇盟有一门法术神通能寻宝识物，在天罡灵宝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能准确地看到位置。
南梁那一役，就是他先看到。豚盟的某位长老偷偷尾随，想一同捞好处，发动灵嗅也闻到了。不过可惜功败垂成。
虽说道则珍贵，但品阶还不足冲击尸解仙。对于他这合体期而言正合适，不必担心怀璧其罪。
这便更加剧了他妄图夺宝的想法，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此上。这术数的雏形早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蛇瞳在眼眶中转动，生性谨慎的夏泊安决定，还是先设计试探一下对方。
回想了一下各大世家豪强献上来的情报，蓦地想到了调查到有人偷贩米粮。
在仙盟与朝廷珠联璧合之际，这件事可大可小，倒是给了他许多的操作空间。旋即并指为笔，灵力为墨，在宣纸上书写起来。
他要设一个局，一个即便失败了也能将自己摘干净的局。
苏国师这人行为随意，性格飘忽不定，让夏泊安难猜。在南梁一役复盘时，许多看似闲笔之处，又似神来之笔。
不知是真顺手而为，还是早就谋篇布局好了。面对这种人，最是难缠，时时都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斟酌着用词，心中不断完善着腹稿，擦除抹去。在傩戏火光阑珊之时，计划才算完全成型。
“蛇盟弟子听令，……”
手握红色蛇印圆玉，声音在傩戏的掩盖下极低，宛如黑色中的游蛇吞吐蛇杏。
……
夜悬婵娟，月光如霜。
院子里冒着袅袅白烟，只是方桌上的羊汤早已冷得不能再冷了。
“夫君，天气凉。还请早些入睡。”
妇人给那大腹便便的身影披上件大氅，看着对方拿着烟杆不断吞云吐雾，嘴唇蠕动了几下，不知道说些什么。
院落里传来孩子的哭声，站在一旁的妇人只好回去抱孩子，眸子担忧地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郑大钱，静悄悄地离开。
又是长长地吸两口，感觉神魂都要被抽离，似乎远离了人家奔向月亮。只是很快又清醒，脸上肌肉拧成一团，神魂坠落了。
现实的引力太强了，任何美好的愿望无法自由飞翔。
这大烟除了短暂的几个眨眼，其他时间越抽心中越是空虚寂寥。郑大钱的眼珠大瞪，却藏不住迷惘。
颓然地靠坐在树下，只是知道这天儿越来越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