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了月余，等跨过了晋岭，进了淮北郡，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色。
因为有晋岭的阻隔，落叶只是金色渐染，与此处的零落碎金铺地极为不同，好似两个世界。
不过有洛水的支流淮河影响，天气倒没有冷得那么快。百姓只是简单地换上了裌衣，至于冬袄还尚早。
“大人，根据地碑。离青虹镇大概还有15里。”
给马匹喂完水，“别”朝着苏清风欠了欠身。后者守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锅，锅里的鱼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知道了。”
头没有动，指节分明的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咸淡。砸吧了两下嘴，点点头，感觉味道还行，
“行了，都过来吧，煮好了。”
早就被袅袅香味馋得不行的杀手们，一个个健步如飞，口中还不停地吹捧着：
“好耶，终于开饭了。”
“还是‘爵妄’大人做的最好吃。”
“每天都盼着这一顿，就厨艺这方面，果然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爵妄’大人最强。”
“……”
嘴角抽了抽，“别”平时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底下这群人这么会说话。见到她怎么就绷着一张欠钱的臭脸。
这么想着，手上早就端好一碗乳白色的鱼汤，优雅地喝了一口，眼神有些嫌弃地看向其他人。
“对了，你们夜星楼准备怎么过年关？”
接过苏清风端来的瓷碗，柳儒依看着夜星楼的众人，终于开口询问道。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虽然对这群杀手的印象略有改观，但她仍然不希望他们到自己家里。毕竟一个收钱办事，刀口舔血的职业，怎么也见不得光。
“呵~”
大概是读出了她写在脸上的心思，“别”自嘲地一笑，
“放心吧，柳家大小姐。夜星楼在淮北郡也有分部，不必劳烦柳仙师在族地操心、安排住处了。”
被这么呛了一下，自知理亏的柳儒依也不好意思反驳什么，只好埋头吃鱼肚肉。
空气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一位乙字号杀手提出疑问：
“这么久没有回来，那‘爵妄’大人会不会和我们一起过年呢？”
话毕，又是一阵久违的沉默。只是所有人的余光都朝着银发金眸的身影瞟。
“问啥问，大人的事情不要多打听。想来自然来。”
又有一位甲子号杀手呵斥了这位头脑少根筋的家伙，熟稔地扯出一抹笑，打着圆场。
“对啊，对啊。你小子抖啥机灵。”
“我这不是看大伙都是同路人，不为楼主准备一副碗筷是不是不太好。”
“你小子还讲。”
看似在斥骂，实际上还是在抬苏清风，希望他来参加年会。毕竟在他们眼中，苏清风可是一个大靠山。
一方面有了对方的加入，面对朝廷和仙盟的围剿，也不必太犯怵。只要把国师的名义抬出来，至少能过得不至于人人喊打。
另一方面，夜星楼的创立宗旨就是，在律法照耀不到的阴影处，成为灰色的利刃。讲的是团结和忠义，他们不希望对方坏了规矩。
“‘爵妄’会去的，放心。”
他们的心思苏清风是懒得猜，只是当作多蹭一顿饭的事情罢了。再者，现在他早就不是夜星楼的舵主了。
只是他的话落，自己的衣袖就被柳儒依的纤手扯紧了，扭头就对上担忧的双眸，
“依依，怎么了？别担心，凤鸣扇现在不在我手里。”
“什么意思？”
除了舵主之外，在场之人皆是对他的话有些莫名。
“意思就是，‘爵妄’头衔不在国师头上，这头衔需要持有凤鸣扇才名实相符。”
放下瓷碗，“别”替苏清风解释了一下。她的眼中虽然也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
“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打住。”
有了舵主的叫停，气氛又冷了下来。大家皆埋头吃了起来，只是越吃越不是个滋味。
一阵微凉的清风吹过，卷动了一片金黄色的落叶，起起伏伏随风飘荡。
……
流苏云袖下的素手微抬，接住院落里银杏的落叶，纯黑的眸子抬头望向那光秃秃的树冠，凝视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等待的家伙，会不会如料想般来到青虹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来到青虹镇。能做的似乎只有这样呆呆的等待。
但没有关系，她是仙了，寿与天齐，有的是时间。
可大概她不该来的，还有更多更重要的工作等着她。她是仙了，应该承担更多更重要的责任的。
赤帝告诉她，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不要浪费在没有必要的地方。
可什么是重要？什么又是不重要？
涂山绾绾想不明白，即便成仙了也想不明白。她的黑眸中装不下天下苍生，也不想装下天下苍生。
思绪就像这荒芜的银杏般凋零，按部就班地循着脑中的规划预备着域外势力。
却依然有几片叶子苦苦挣扎，想要再看一眼，想要挽留住即将消失的清风。
推开沉重的院门，沿着街巷走动，记不住那千篇一律的面容，耳边尽是一些琐碎的嘈杂。
“瞧一瞧，看一看咯，新鲜的羊肉哩！”
“桃符！桃符！文圣的桃符！”
“烤包子，烤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
那些小贩的推车上贴上红色的“福”字，叫卖的声音也比往日洪亮。
年关将近，百姓们也难得大方起来，那些平时不敢买的新奇玩意也大手一挥，都采买了些，博个好兆头。
街上有孩童拿着刚买不久的瓜果，逗弄着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小犬，银铃般的咯咯笑声足巷子的热闹，人情味十足。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觉得有些烦躁。反正她过去大抵也是这么过的，又好像有时候不是。
填充她生活的，除了青丘大小事事宜，就是中州那波谲云诡的局势。
“姑娘，我师弟说，送给你一串糖葫芦。”
一道声音忽然在她的耳畔响彻，一位鹅蛋脸的金丹女修，神情不自在地递了一串通红雪亮的糖葫芦。
“噢，谢谢。”
涂山绾绾下意识接过，没有记住对方的面容，与他们擦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