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唇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声音不再慵懒,金眸凝视着那对媚眼,脸上没有表情,语调死一般地平静。
“知道。不就是和你一样了吗?”
涂山绾绾浑不在意,似乎仅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看着对方,忽然笑了,靠近对方的俊脸,凑在耳边,
“怎么,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要和我一般?”
言辞中不带有情绪,只是那指节分明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金眸遥远已经凝结成冰水的湖畔。
澄澈的金眸眯了片刻,再睁开时似乎有些疲惫,也似乎有几分不解,
“你已经成仙了,与此界生灵已经不同了。现在不该看见我的,看到一个本不该存于真实之中的幻象。你该和它们一起……”
“够了!你总是这样,你觉得这样就很英雄吗?!昂!”
仅是呵斥一声,天地倏然变色,蓦地一暗。涂山绾绾揪住对方的衣襟,咬着牙,额头顶着对方的俊脸质问,
“你说的我都懂。但你何曾尊重我的选择?自作主张地把我的记忆抹去,以为这样就能心安理得!
苏清风,我告诉你,只有老娘甩你的份儿,你不准主动撒手!”
“我……”
张了张嘴,苏清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对于他而言,这种强烈而执着的情感是无法理解的。
思绪翻涌,他想到了上古三族对方他的期望,想到了大齐始皇帝的归家之心,想到了屠刀下无数生灵的哀嚎……
见证过许多许多的事情后,他本以为生灵之间的情爱是可以遗忘的,可以用升仙褪凡来消解的,也可以有更宏大的壮志与抱负的。
故事总要继续前进,沉湎于昨日黄花,不过是虚度光阴。
“苏清风,你想让所有人都满意,所求的最优解,并不是我的。我活下去的希望是你带来的,活下去的意义是你给予的。”
见到对方无动于衷,天空的乌云开始汇聚。那凤眸中闪过失望与难过,一点点地细数着,嗓音喑哑,
“你粗暴地将我丢弃,让我遗忘,逼我踏上不属于我的舞台,演绎本不属于我的剧本。你觉得这些是我想要的?”
“你……”
“我何时说过我想要成仙?!我的需求你从不过问。”
“我……”
“你所想让我完成的,我早已做好了,你也不必担心。反正我从未想过成仙,也不在乎在虚实之际自己是否存续……”
“可我在乎。”
她的滔滔不绝突然被对方打断,话语一滞,有些怔神:
“你说什么?”
“我在乎。让你遗忘,并非祂所谋,而是我求的。”
薄唇轻启,却让黑眸彻底失神。这个回答让她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回忆突然开始作祟——
【洛邑,因为属下背叛,那时举目皆敌。案牍小憩,云鬓半垂,凤钗补齐,睡容忧愁。
她甚至已经安排好后事,准备背水一战。但那银发金眸的身影突然闯进自己的生活中,说她已经很累了,来看看她。
还说“活着才有一切,才能感受生活的美好,不是吗?”
“我说了,我会帮你。你可以尝试依靠我的。”
“因为我在乎你,我也不会背叛你。”
“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一句又一句,犹如根根细针,直钻她的心窝。人总是后知后觉的,总是在一切都无法挽回时,蓦然想起前因后果。
望着那双依然古井无波的金眸,她终于懂了。
他和祂实际上真的不一样,原来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可是明白了又如何呢?后知后觉的事情往往是可怕的,因为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事已至此。你不妨用神识看一下她吧。”
苏清风的声音也说不上难过,只是平静。用眼神朝着柳儒依的方向瞥了下。
黑眸望向不远处窘迫不敢动的柳儒依,神识探查。等注意到对方同样只有一半的根基后,凄然一笑:
“原来是这样。”
“后悔吗?”
“不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清风,我不怕死的,我只怕见不到你。”
天空的阴云散去,听雨亭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呼出一口气,虽然感觉自己有些理亏,但涂山绾绾才不肯认错,挑挑眉,
“但不管怎么说,你一句话不说就抛下我,还是很过分。”
“好,过分,过分。你长得好看,你说得对。”
指节分明的手揉了揉太阳穴,苏清风顺着她的话朝下讲。知道事不可为,便轻轻将此事揭过,未来总会有办法的,那俊脸上重新勾起笑。
金眸望向茫然不知所措的柳儒依,那低头抿唇、绣拳紧握的样子,让他感觉有些头疼。
这还怎么一碗水端平?
“依依,你……”
“好啊,姐夫。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渣男,我姐还真是看错你了。”
即便被随心而动的天象差点惊掉下巴,但柳濂还是第一个站出来替柳儒依说话。可能是少年意气,也可能是笃定苏清风不会对他怎么样。
“好了,景安。你别说了。”
抬起脑袋,柳儒依细声劝阻。她不知道苏清风到底和涂山绾绾聊了什么,只是听得心里发慌。
比起带有恼意的醋意,感受到更多的是比不上对方的失落,以及宛如被排除在外,什么都不明白的惶恐,
“我们的事情,你不要多管。”
“姐……”
“行了,住口。”
像是在宣泄什么情绪,她的声音蓦地大了起来,吓了柳濂一跳。柳儒依的身体绷紧,什么也不想再多想,只想先逃离这里。
“想好了,你现在逃避。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素手搭在了肩头。睥睨而淡漠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在她的耳畔响彻。
“行了,绾绾。你别胡说。”
“怎么了,心疼了。姐~夫~”
放弃了虚念建宫,选择投入虚空后,涂山绾绾那已经开始淡化的七情六欲,渐渐变得浓郁,重新活泼起来。
心中虽什么都清楚,但在旺盛的占有欲驱使下,还是忍不住蛮横地呛了苏清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焦急的呼喊声也打破了这糟糕的氛围:
“不好了,荀小姐。绣衣卫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