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初上，泛舟淮水，波光粼粼。
荀家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托涂山绾绾的福，荀姝顺利地承继了荀家主位。荀柳两家的婚姻也没有作罢，打算明日就大婚。
绣衣卫也依言朝着蒋家奔去，果真查抄出不少金银以及钱庄的账表。其中黑账烂账之多，蒋家钱庄也不算遭了无妄之灾。
本只打算在青虹镇过年关的苏清风，又稀里糊涂地卷进萧齐纷争之内，好不容易有些谋划也功亏一篑。
真是让人不禁慨叹，世事无常。
“清风，我可是听说，你本打算和柳姐姐游船，顺流而下出连岳郡的。只是被仙盟搅和了，扫了兴致。”
素手优雅地斟了一杯白帝酿，小瓷杯里盛满了月光。涂山绾绾轻启红唇，小酌了一口。
“嗯，对对对。”
突然被提起这一茬，苏清风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指节分明的手捻起桂花酥，放进口中尝了起来，嘴里随意胡诌。
“这么说，你承认了现在这是给依依的补偿咯？”
“嗯，对对对。”
吃得正好高兴的某个家伙，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大抵是夜幕暗沉，他也没有注意到柳儒依怔神的表情。后者倏然抬起头，明眸注视着那银发金眸的身影。
因为涂山绾绾的出现，情绪实在有些低落。相处时，她总是情不自禁地与对方处处做比，容貌、家世、修为等等皆被压上一头。
更不必说，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相较之下，她实在不该出现。有时候柳儒依也在怀疑是不是不该打扰他们的生活，毕竟自己只会带来麻烦。
“那我的补偿呢？”
“嗯，对对对。唔哈？等等，绾绾你在说什么？”
咽下嘴巴里的糕点，苏清风终于后知后觉地听到了一句，有些懵地反问。
“就是你新婚之日逃婚的事情？说吧，你该如何补偿我？”
舔了舔水润的红唇，涂山绾绾图穷匕见。
“啊哈？有这档子事儿？”
金眸澄澈，指节分明的手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捻起一块桂花酥。
黑眸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从苏明月那里知道了苏清风的情况，但她怀疑对方在装傻。
“新婚之日？你们已经结婚了？”
捕捉到关键的柳儒依，惊讶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落。
“我已经不记得了，你是知道我的，绾绾。我王子异从不骗人。”
“那我有证据。”
说着，涂山绾绾就要从倒悬的黑色之城内，取出石心戒。但没等有所动作，那指节分明的手立刻握住她的皓腕：
“我信，我信。”
“那你还是偏心，为什么依依就可以无条件地享受你的厚待，而我却还要向你争取。”
看着这副忙不迭的样子，那朱唇微微上翘，却故意抿起。逼出些泪花，水汪汪的媚眼加上委屈巴巴的嗓音，实在惹人怜惜，
“难不成我是话本中的配角，依依她才是你的主角？清风，你偏心。”
虽然知道这些话主要是在点柳儒依，但苏清风还是汗流浃背了。这送命题好像怎么回答都有问题。
他又不能劈成两半，让两女都称心如意。两人对自己的欢喜，苏清风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可惜他也并非万能，也有自己的苦衷。
欸，世间之事自古难两全，所谓好事多磨。有时甚至任凭如何磨砺，也达不到完美。
“依依，绾绾，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指节分明的手分别拉住两人的柔荑，合到一起。笑吟吟的唇角也收敛起来，语调一改往日的慵懒，
“一切皆是我之过也。你们，包括明月、阮姐，甚至叶秋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没有能给你们想要的，我真的很抱歉。”
“清风，你……”
“夫君，我……”
她们没有料到苏清风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也忘记了接下来该如何回应。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
停顿了许久许久，柳儒依看着苏清风努力绷住了表情，才小声地补充道：
“此事古难全。”
“扑哧~”
意识到这银发金眸的家伙是忘词了，涂山绾绾没憋住，笑了出来。接着，柳儒依也掩嘴轻笑：
“噗，哈哈哈。”
“对，就是此事古难全。”
那严肃的氛围就这么轻易地被打破了，苏清风毫不负担地重复了一遍，金眸眯了眯。
“清风，记不得就不要硬凑了。”
“哈，那我必须献唱一首，给我们的绾绾大人和依依大人赔罪咯。”
“嗯，好啊。”
“好，别像上次那般搞怪就成。”
三只手堆叠在一起，不曾打算分开。倒影在江面上，被水波摇碎，却依然交织着。淮水上传来了悠悠的唱腔——
“渡口爱上深山，
薄雪中意晚莲；
夕阳熬红双眼，
想等来晨钟聊聊天；
心上人在梅边柳边，
偏不在身边；
……
神仙掐指算，
此去少圆满；
得来失，
聚了散，
千万莫求全；
……”
画舫上灯火在水中摇曳，唱腔中似乎也带起少女的哼唱，
“……
长生岂能如愿，
古稀尚靠垂怜；
老病倒比莺莺燕燕，
多陪二十年；
小嫦娥偷吃灵药，
却反而羡人间；
拈杯酒眯着眼，
说专心看人间；
……”
沿江畔的人家，并不觉得这唱词吵闹，心中反而越发地宁静祥和起来。就在这悠扬恬淡的歌声中，有了一个好觉。
……
与此同时，连岳郡内也开始发生新的变化。
郡知府内，烛火照亮的案几上，李响便绘制着图文，捧着《齐民要术》、《齐物基础详解》等书籍，手不释卷。
“好消息，天闻大人，用您创立的《启明报》中的堆肥法和生产出来的新式犁具，这月余的新收成足足提升了两成。”
早已换上一身朴素衣衫的郑大钱，高兴地门都没有敲，连夜过来汇报自己亲自考察的好事。
李响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对方没有礼数，而是说道：
“私下里称同志，不必有这尊卑之陋习。再者，这些也并非我的智慧，我只是善于学习先贤的结晶，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这些书都是一群身着灰袍的人送来的，李响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知道这些书都来自青丘。
青丘，那是妖族的领地。传言它们尚未开化，仇视人类。但能如此智慧书藏，李太守认为道听途说并不可信，他对妖族的态度发生了些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