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对视一双金眸。
那是如此熟悉的金眸,以至于只看上一眼,脑中便浮现了那遮天蔽日的白色身影,双目犹如悬天大日。
这位不是曾经那位仙师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斗牛服下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
要是有谁最有可能发现他假国师的身份,除了那个疯女人之外,就是曾经路过至阴村除妖的两位仙师了。
至于至阴村的村民告发,王贞德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毕竟他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逃出大火,很确定当时村里人都死光了。
刻意踏前半步,意图用簇拥的人群来遮挡苏清风的视线,心里暗中祈祷。
他的余光还在暗中观察,直到不经意瞄到那黑发黑眸的窈窕身姿,瞳孔蓦然一缩,脑中是嗡嗡响。
第一时间想要否定看到的一切,下意识地想要揉揉眼睛,但胆怯得生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动作。
曾经的梦魇和如今的梦魇齐聚,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万幸的是,那两位大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
于是,便一边高冷地应付着,又一边悄悄地将众人引导到另一侧,不想让他们发现。
王贞德的小动作,全被涂山绾绾看在眼里,黑眸转向苏清风,言辞似有弦外之意:
“他可以替你去洛邑当国师。”
“嗯,是不错。”
“反正圣火教本就不希望有真正国师的出现,他又无根基,只能依靠我们,代替你岂不是正好。”
“嗯,我知道。”
“我在萧齐待不了多久,最多过了年关,就必须回青丘了。”
再拈起一颗葡萄,轻轻咬破果皮,入口竟是有些青涩。
“嗯。”
这近乎已经明示的话,换来的只是对方一声简单到敷衍的回应。苏清风什么也没有解释,像是没有听懂似的。
黑眸一暗,与此同时,本来晴空万里的苍穹也瞬间起了变化。无数风云朝此处汇聚,隐隐要形成乌云,落下滂沱大雨。
“相信我好吗,绾绾。等我拯救完这个世界回来,等我回来好吗?这或许需要一些耐心。”
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金眸变得无比认真,握住那冰冷的柔荑,薄唇轻启,
“若是实在不愿意等,那你可以在相思阁睡一觉。褪凡者,黄粱一梦,红尘万载。”
“那你不要骗我,我可是很好骗的。”
媚眼霎时间发出亮光,扬起头,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上前一步,声音从未有过的娇柔。
阳光透过云朵,散在那眉眼如画的俏脸上,增添几分神采。
此刻,她似乎不再是那万万人之上的红尘仙帝后,而只是个期盼心上人归来的深闺姑娘。
“嗯。”
这副娇柔易碎的温柔样子,怎么让人忍心拒绝,又怎么会有人忍心欺骗呢?
“那约好了。”
说着,涂山绾绾朝着苏清风伸出小拇指,凤眸弯弯,朝着后者挑了挑眉。
“嗯?”
“嗯什么……拉钩拉钩。”
“都是红尘仙了,绾绾你还信这个?”
笑吟吟的嘴角朝着翘了翘,也伸出了修长的小拇指。
“你就说会不会灵验。”
“会。”
“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不,骗我的话,下辈子清风你要给我做牛做马。”
“好好好,做牛做马。”
大概只有依偎着坚实的胸膛上,这位不可一世的姑娘才会嘟起嘴,露出这种幼稚的小女儿姿态吧。
“嗯,我等你,一直会等着你。”
人声鼎沸,金眸倒映那弯弯媚眼中的幸福与期望,又觉得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俩,一切都安静了。
……
夜幕降临,柳荀宴飨很热闹,饭菜也很好吃。
中间的太多苏清风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涂山绾绾的揪住自己去看拜堂成亲。
她非要去看,而他只是觉得无聊。大抵因为在涂山绾绾的心里,她的未来都有他。可是……
这会实现吗?
金眸看向那犹如被啃了一口的月亮,苏清风并不确定。躺在青瓦檐栏上,缓缓合上自己的双眼。
神识似乎又游荡到虚无之中,九霄之外恍若有大道真言开始传唱——
【混元合道,乃以己心合大道,故不可有私心,不可有偏颇,不可有喜恶】
【合无穷己身,斩无我之象,方延此刻本性不失。此乃权宜之计,于彼刻吾心归寂】
【故不可垂涎世间之色,不可耽误凡尘之景】
再睁眼,目之所及是漫天仙神,诸界佛陀。可他们吟诵的道法未半,仅是被那曜日金眸望见,又爆为飞灰。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到若有若无的呐喊:
“太泓,你的意识还能强撑多久!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
“清风,你怎么了?”
一道有些担忧的声音,将他从无尽的虚无中拖拽出来。等眯缝着眼,借着月光第一眼看到的是涂山绾绾的脸。
近乎是下意识,指节分明的手抚摸上她的下巴,脸上重又挂上了笑吟吟的模样:
“没事,让你担心了。”
用手肘支撑起身子,苏清风感受到自己纳气的修为也在快速下滑,逐渐要变成一个凡人了。
纤长的食指竖在面前,一缕仅有指头大小的离火燃起。
“你还说自己没事?!”
黑眸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拉起那指节分明的手就要探查,却被拍开。
“真的没有事情,相信我好吗。即便在消失之前,我也要仔细看看你的脸好吗?”
嗓音慵懒而富有磁性,手无力地搭在涂山绾绾的肩头。
“骗子,你骗我。不久前不是说好了吗?!清风,你不可以骗我。”
仙是流不出眼泪的,涂山绾绾拉住他的衣领,咬住自己的下唇,声音焦急而又忧虑。
“安了,安了。我苏清风怎么会食言呢?这样吧,你不要乱动,我给你画一张肖像。”
“真的。”
“真的真的,难不成是煮的。”
被涂山绾绾抱着跃下房顶,接过递来的画笔,眯起金眸,纤长的手指压住画笔,描摹起这月下美人。
画纸上,是一位黑发的女性。
一只跳起的白狐挡住了她的脸。如果瞧得仔细,其实还是能隐隐看到她的黑眸以及那绝美的面容。
可走得近了,那精致的面容又朦胧起来,仿佛刚刚一切都是幻觉罢了。
“吱呀”
门扉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响,没有人进来,似乎只有清风吹拂。吹起了几缕发丝,在镶玉木簪下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