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门大开着，萧志轩鼓着勇气坐上主座，极力扯出一张笑脸，有些涩声地谦卑询问：
“国师，您就不要戏弄我这小辈了。还是请你快快出来吧。”
金眸依然混在赤眸之中，没有开口。他又不是国师，肯定问的不是自己。
不过这藩王也是真够勇敢的，明明气氛都这么凝重诡异了，还敢坐下来。真不知道是说他迟钝好，还是莽撞好。
现在不走，等寨子里所有人都回来，他就走不了了。
“国师，你大人还是快出来吧。再不出来，这场面就不好看了。”
蟒袍上的脸庞肉眼可见地发红，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慌张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愤怒起来，语调也开始不可抑制地上扬。
人在极端恐惧后，会极端愤怒，而少数人在极端愤怒后，也会唤醒自己的理智。不过显然，萧志轩不是这样的性格。
“滴答”、“滴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山上竟然飘起了寒凉的小雨，打在瓦檐上那清脆的响声听得真切。
或许是席卷的凉气让他冷静了些，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转过头，看向身上已经隐隐浮现赤纹的二当家：
“二当家，国师在哪里？”
“国师？大人您难道没有看到吗？祂就坐在你的身旁。”
“身旁。”
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萧志轩僵着脖颈，缓缓地对上了那双金眸，嗓音越发干涩，
“不知国师来此有何贵干？”
“不是你找我？”
苏清风说得实在太理所当然了，让情绪上头的萧志轩都怔了一下，感觉前者说得有道理。
好像还真是他要把国师请过来的，请过来……
“还请国师救我，替我在皇上面前说情。小子萧志轩来此也从未犯过什么滔天大错……”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从自己就藩开始讲。情至深处时，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只不过金眸却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讲话声有些大，已经盖过了溅起水花的踏步声。
“很抱歉，你找错人了。我救不了你，况且萧洛卿也从来没有打算除掉你。”
见对方还诉说着，苏清风属实听得有些无聊，决定最后提醒一下对方。
“什么？皇帝没有打算除掉我？”
“真要动手的话，你还能活到现在？”
厅堂外，赤色的火焰在雨幕中跳动着。苏清风的话彻底让萧志轩的大脑空白一片。
绣衣卫离开……萧洛卿……国师……圣火教……
他好像全部想明白了，又一点也不希望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因为如果是真的，那么自己就离死亡不远了。
“那您……”
“我过来原因有很多，和你有关的就是想劝你赶紧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现在看来……”
语调依旧慵懒，金眸朝着厅堂外瞅去，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面无表情。
“劝我离开？什么时候？”
他明明记得这银发金眸的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所有人都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难不成……
“嗯，你就是你想得那样，我不能主动帮你。”
似乎一下就读到了对方心中所想，苏清风直接点头承认了。由于因果的限制，他无法出手干涉，也不想出手干涉。
一个未来的当下或许并不存在的家伙，又如何能动摇整个萧齐百姓的集体意识呢。
“可我不想死，国师，国师你一定有办法的。”
“行了，等下了冥界，替我向萧无涯转告一句——域外势力与太初界的道则不容，非我族类。”
“什么意思？！”
没等说些什么，萧志轩的身体浮现出众多的赤色纹路，那纹路开始发出火红色的光辉，
“啊，嘶嘶，啊！”
身子开始不正常地灼热起来，不规则地摆动让他摔下椅子，本能挣扎让赤火越烧越旺。
地上萧志轩依旧在扭曲挣扎，声带已经被烧穿，五脏六腑似乎是被铁钎串着在火堆上炙烤。
电光火石间，他周身又缠绕起幽绿色的印记，只是很快就被赤色“卍”封锁住逼回体内。
“放他去幽冥。”
金眸看向所有赤眸的身影，富有磁性的嗓音不容置疑。虽未散发半分气势，但那灼烧着的赤火还是低了些。
蟒袍下被封禁的意识终于解脱，被幽绿色的光接引着朝着地下遁去。
恍惚间，能看到几位身着幽绿色金边长袍的阴仙阎罗，朝着苏清风恭敬地深深作揖。
不过随着赤火喧嚣，幽影刹那间就消失不见。
“为什么？”
“他所得的并非自己能决定的，以杀止杀，戮无尽也。”
从座位上站起身，苏清风没有在意所有人那虎视眈眈的目光，自顾朝前走着。
“你说来此的原因有很多，除了要救他之外，还有什么？”
“不不不，并非如此。万事皆有一线生机，围网游猎，四方去一，不可竭泽而渔。摧毁了一切，之后呢？”
指节分明的手一扬，一面玄色的油纸伞出现在手中，缓缓地撑开，言辞有些答非所问，
“太极皆有阴阳，单看一极，是不全面的。回去看看部下的百姓吧，他们和他又有什么不同呢？不皆是芸芸众生吗？”
“那你是来阻止我的？”
“对于我而言，是也不是。”
“那您是否是这一切的谋划者，我在您眼中是否也只是一枚棋子？”
白澜的话让踏出门槛的脚步一顿，苏清风没有回头，轻启薄唇，语气悠然：
“这个答案重要吗？你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吗？复仇、金钱、权力、实力、抱负……”
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越发地遥远，似乎已经消失在雨幕之中。赤眸望着那越来越小的撑伞声音，目光从未远离。
……
“轰隆”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响，熟睡的柳儒依蓦地睁开眼睛，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明眸朝身侧望去，看到那仍然笑吟吟的俊脸，松了口气。提起的心放下后，如此近距离观察心上人的睡颜又让她心跳加速。
玉臂鬼使神差地靠近，侧着身子搂住了那坚实的躯体。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与心跳，柳儒依蓦地安心了下来。
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幸福的微笑，甜甜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