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客栈内的厢房早已收拾干净。
天罗湖畔,梁山上。
苏清风手上端着盘子,指节分明的手捻起剥好的虾仁,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
“依依,啊呜~。这日出我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啊,好像就和日上三竿的差不多。”
“嗯,我这也是第一次看。话本上写得很唯美,嗯嘛~,我就是想来看看。”
澹口微张,将递到嘴边的虾肉咬住,吸溜一下含在口中,咀嚼起来。
唯美?
苏清风回想了一下前些夜,万幸他们没有走通往“水泊寨”的道儿。不然估计这话本的滤镜会碎一地。
“清风,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我爬梁山的。书上说,人的性情总是喜欢折中的,原本我打算在天罗湖楼船泛舟,也能小憩一会儿。”
嚼吧嚼吧咽下,柳儒依的脑袋靠在那坚实的臂膀上,声音也有些倦怠,温温柔柔的。
“啊?你不早说。”
表情故作夸张,苏清风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扭过头展现了又哭又笑的颜艺。
“噫,不要贫了。我也有些困,让我靠一会儿。”
见对方这副耍宝的样子,绣拳轻轻地敲了一下他,语气也软绵绵的。
“嗯嗯,那你眯一会儿。”
苏清风听话不动,酝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折中只是留给陌生人的,在意你的人是不会驳斥你任性的要求的。”
“嗯嗯。”
“我的意思是,你下次能不能直接说泛舟。爬山真是累死个人。”
“哈哈,清风你又在贫了。”
闭上倦怠的明眸,朱唇挑起,露出满足的笑。柳儒依安心地睡了过去。
……
等到她再次醒来,人已经在一艘华美的楼船上了。
“你醒了,依依。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女孩子了。”
“啊?女孩子?!”
听到苏清风这严肃的语气,柳儒依还下意识的慌张了一下,等意识到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后,
“呵,呵呵。”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坐起身,走到甲板上张望一番。海面一碧如洗,远处皱起的波纹反射着微光。
“清风,你这船是怎么买来的?”
发现自己储物镯什么都没有少后,柳儒依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难不成苏清风直接“拿”走了船?
“依依,这件事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了,讲述的是一个年轻人……”
“说实话。”
柔荑精确地捏住对方的腰间软肉,她的目光有锐利。
“好吧,好吧。我说,是圣火教非要送我的,我也没有办法。”
这银发金眸的家伙耸耸肩,显得非常无奈,似乎在说一些很麻烦的事情,
“他们说,为了报答传道授业之恩,就送了这么一艘船。本来还送了很多箱纹银的,可是我双手抱着你,腾不出手,就没有拿。”
“抱,抱着我?!”
女人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此时的柳儒依已经脑补到自己被苏清风抱着,在许多人围观中下山,并一路抱上船。
“是啊,是啊。依依,你还怪沉的嘞。”
“不许说我沉,不许说!”
本来还在自我感动的柳儒依,立刻涨红了脸,羞愤地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软肉,鹅蛋脸鼓成熟透的小包子。
“嗷嗷,疼疼疼。不说了,不说了,那你还怪重,嗷!”
“你还讲!不准跑。”
金眸眨了眨,在对方纤指松动时,一个灵活地走位扭开了。然后,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打打闹闹地,气氛又活泼了起来。
“呼呼……”
“呼,哈哈。”
直到两人都累倒在船板上,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才消停下来。柔和的暖阳洒在他们身上,清风吹去身上的燥热。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不必考虑世间的纷争。
……
从京口起航,船帆随着春风飘扬,也是费了一天的时间靠到金陵郡的西湖口岸。
入了金陵郡,洛邑就不算远了。
“清风,你在干什么?”
“没事,没事,我在想办法让人收船。好了,搞定。”
在风帆上歪歪扭扭写下“夜鑫商会”几个字后,苏清风再将其升了上去。
本来皱皱巴巴的字瞬间“胖”了起来,更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清风,你这字……确定夜鑫商会收吗?”
仰头看向偏旁部首分离、好似狗耙田的字,柳儒依有些不忍直视。那银发金眸的家伙倒是极为自信,还昂首挺胸地欣赏了起来,
“会的,会的。走吧。”
就权当还那些日子,向涂山绾绾“借”的荷包了。话说自己的洞虚识海内是不是还有点盈余,毕竟都掏了好几个。
从楼船中走出,抬头竟然还能看到房檐上残存的积雪。口岸有专门的府司查验,核对并收费。
一般而言,若是官府的漕运就不收税款;商款报备后,出纳官文登记后也不收;而载客的船只,便是要抽一成定额船钱。
当然,这和苏清风他们没什么关系。反正连船都不要了,也谈不上什么税款了。
口岸最常见就是脚夫了,再其次就是车夫。记得上一次见到类似的场面还在……
上一次。
缓步在石板路上前行,过了一座矮桥,西湖才算真正有了人气。不过这也是去年才有的转变,曾经这里也不过是城郊荒地。
这里开了家茶坊,听说那茶坊主人主动掷重金修了路,买了地契,建了房屋,前前后后花了近万两纹银,才呈现今日的热闹。
“益禾堂。”
柳儒依念出了墨色牌匾上的字,娟秀典雅的小楷,大概出于女子之手。
茶坊内传出莺啼婉转的戏腔,悠悠地挠着人的耳朵——
“她唱着他乡遇故知,
一步一句是相思;
台下人金榜正题名,
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
柳儒依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隐约有些熟悉,却如何也记不起来。
想着,牵着那指节分明的手便入了茶坊。特意建的勾栏戏台上,一袭红衣广绣戏服,拈起兰花指,甩动帕子轻声唱着。
倏然间转过头,戏腔也落到尾声,与那金眸四目相对,
“未听一句,一叹戏里有情痴……”
帕子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