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能遇到恩公，您。”
重新换上常服的苏珊亲自为苏柳二位沏茶，语气有些感慨。她的身子丰腴圆润了许多，渐显富态。
“你是当初祀天城的豆腐西施？”
对方一开口，柳儒依便想起了一些，试探地问了一嘴。
“是的，小女苏珊。之前是在祀天城见过二位，小女能走到如今，还是要多亏恩公您。”
再次起身弯腰行礼，苏珊如今也不知苏清风真实姓名，只是那晚注意到对方妖族之身，听到些只言片语。
本以为这银发金眸的家伙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国师，王子异。但不久前又收到洛邑的消息，国师已经回都。
那面前这位就明显不是了，所以她只好以“恩公”来称呼对方。
“清风，你们认识？”
莫名有些吃味，柳儒依面朝苏清风，素手已经搭在对方的腰上了。
接着，就看到对方金眸依然澄澈，坐在那沉默不语，似乎在认真回忆。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很显然，苏清风没有想起来。也不能说记不得吧，只能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看来恩公事务繁忙，贵人多忘事。我们之间的过往还是我来说吧。”
看出柳儒依似乎误会了什么，苏珊苦笑一下，主动解释起来。从祀天城相遇开始，到不久前开办茶坊结束。
过程经过记忆的加工美化，省去许多有的没的。
“原来你就是这茶坊的主人，真没有想到。那你为什么还上台唱戏呢？”
了解豆腐西施的过往，柳儒依惊讶地轻轻张嘴，脱口而出后又觉得地自己说得有些不妥。
“嗯，我知道伶人戏子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活儿。但别人的目光对于我，这么一个早年丧夫的寡妇而言，已经习惯了。”
眼珠下意识地朝上瞟，似乎在回忆着自己的过往，苏珊说得倒是极为坦然，露出一个积极阳光的微笑，
“无所谓了，有了那么多钱后，没有必要摆摊卖豆腐。我就喜欢上了戏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快乐。反正我现在的丈夫也很支持我。”
“丈夫？”
柳儒依捕捉到关键词，重复了一声。
“忙着感慨从前，都忘了说了。其实我又重婚了，找了一个开明帅气的丈夫。说起来还是我高攀了，人家以前还是士族少爷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放松眯起，旁人能明显感受到苏珊的高兴以及幸福，难得有兴致地反问，
“你们猜猜是谁？恩公你说不定还认识。”
柳儒依对洛邑不熟，肯定是猜不到的；而苏清风实在是懒得猜，就摇了摇头。
“是宪家，宪石。”
“宪石？”
这个名字又有些耳熟，柳儒依感觉她好像听别人说起过。
“恩公的道侣也认识我夫君？”
“嗯，我好像听谁说起过。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鹅蛋脸上秀眉微颦，很是苦恼。明眸下意识地又望向苏清风，后者见她望来，也努力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可没过几个呼吸，那双金眸又恢复澄澈，开始发呆。根本没有一点要想起来的意思。
“说来这间茶坊也是夫君的主意，他厌倦了朝堂的明枪暗箭，我也见识过京城的肮脏与残酷，索性就远离一些。
来这西湖开了‘益禾堂’，本意就是为了给过往的商客茶费歇脚，也会为农户在农耕时提供禾苗，或者茶树。”
说起这些，可以看到苏珊的眼睛是发亮的，语调自信淑雅，说到后面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没有想到能帮到大家，同时能让像我一样的百姓过得更好。不过这些大部分功劳还是要归功于我丈夫，我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厚颜？”
“没有，没有，我觉得很好。古人有言，‘乍富济贫是为君子，为富不仁多是小人’。某种程度上而言，你是君子了。”
捧起瓷杯，柳儒依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倒也没有您说得这么高尚。可能是这些纹银不是靠我自己得来的，看得也不是那么重吧。”
看了眼依然笑吟吟的苏清风，苏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恭谦地回应，
“这些还是多亏恩公，小女一直不知道如何报答。”
“啊？哦~那给我们来几碗豆腐脑吧，甜咸口的都要一些。如果有其他糕点也行，我比较爱吃。”
神游物外的金眸重新聚焦，苏清风终于记起了一点有关苏珊的事情。
“是我照顾不周了，这就给您把茶谱拿来。”
立刻亲自起身，动作快速地出了包厢，麻利地吩咐了几句，带来一个册子，重回雅间。
面对这银发金眸的家伙时，苏珊总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
即便前者表现得再亲和，但能让洛邑门阀说倒台就倒台的，绝对不是她能怠慢的。
和不谙世事的柳儒依不同，早在社会摸爬滚打，见惯人情冷暖的茶坊老板，早已把恭谦刻入骨髓。
指节分明的手接过茶谱，随意地翻了几页，前面皆是茶叶以及产地、产品的介绍。
苏清风认真地看了一眼，一眼后就翻了过去。对于他这种牛饮选手来说，看了跟没看没有区别。
“这些茶叶、茶点都是我丈夫挑的，我也不太懂，若有不合口味的，还请见谅。”
“行吧，那就先来一份苔菜千层酥、一份芝麻绿豆糕、一份茶花饼试试水。”
随便在上面找了几个，苏清风就把册子推到柳儒依前面。后者没有翻看，摆了摆手：
“清风，你点就好。”
恰此时，一木车热腾腾的豆腐脑被推了进来，盛着豆花的瓷碗冒出了袅袅白雾。
店员悄悄地瞅了两眼雅间，他非常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坊主如此上心，做得甚至是夸张。
“让人把做好的苔菜千层酥、芝麻绿豆糕、茶花饼送过来。”
嘱咐了一句，苏珊主动起身，为苏清风和柳儒依端瓷碗。只是她做的太过谦卑，反而搞得鹅蛋脸上有些窘迫。
他们能看得出苏珊对当下生活的珍视。或许对方并没有说一句谎话，只是将经历的事情修饰了下，涂上一层滤镜。
可即便言辞再如何美好，但这般如履薄冰的行为明显与她所说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