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最快的是宪石。但是他一转头对上那双金眸，立刻沉默了，眼中有着三分惊讶，七分困惑。
“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那“半仙”一边骂骂咧咧，吹胡子瞪眼，一边已经迈开腿，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准备跑了。
不过他肯定是跑不掉的，就不说只有一街之隔的绣衣卫和各种势力的探子。单是围观的看客，只要苏清风想，他们就可以瞬间赤眸显化，按住对方。
不过见绣衣卫还要一点时间赶过来，这银发金眸的家伙又对这所谓的“算命”有些兴趣了。
虽说上不得台面，可某种程度上也是术。
审、敲、打、千、隆、卖就是这类骗术的基本手段。说得高级一点，就是察言观色、见微知著、胆大心细的能力。
“血口喷人？就当是吧。”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苏清风一屁股坐上对面的小马扎。宪石识相起身，神色表面上无比恭敬，颔首抱拳行礼：
“见过王大人。”
王大人？金眸的余光瞥了对方一眼，动了动鼻子，嗅到畏惧与担忧的情绪。薄凉的唇角勾了勾，收回目光，没有理会。
指节分明的手放在对方的眼前，语气依然慵懒：
“那你帮我算算，我这此一行是福是祸？若是说准了，这中州之内，甚至天下寰宇，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或许他觉得自己诚意还不够，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你还能给出解法，想要永生也行。成仙的话，你这本质存在有些难度，不过也可以考虑。”
若说一开始，苏清风提出的条件周围的群众是震惊麻木，那他后面补充的就显得荒谬了，让人觉得他在胡扯。
毕竟他说的话太超出正常生灵认知了，这些连修仙门槛都无法窥见的，就不要谈成仙了。
那“半仙”咽了口唾沫，墨镜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俊脸。他想要看出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除了完美无瑕之外，只能看到笑吟吟的表情。
面前银发金眸的家伙这说辞，只在传说神话中听说过。如果坐在面前的是个布衣百姓，他肯定要破口大骂对方有病。
但宪石的那一声“王大人”，让他感觉非常不简单。
再看对方的衣着言行，乍看没有什么，可越看越觉得神异，看久了甚至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最后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身体直觉告诉他再盯着会死，会死得很惨很惨。
“呼~呼呼……”
好不容易扭开目光，墨镜已经起了一层白雾，那刻意蓄着的胡须已经粘连在一起，整个人彻底汗流浃背了。
木桌下的腿脚索性罢工了，连颤抖的气力都没有。若不是身上确实在北朝逃难时学了点本事，他觉得自己肯定凉了。
而根据他过往的经验，面对如此情况，最好的做法是……
“大人啊，大人啊，我不敢蒙骗大人呐！我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我祖祖辈辈都是安分的贫民，穷坏了，无奈才出来行此下策。”
膝盖一软，匍匐在地，说得那是声泪俱下。若是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听到他这番悲怯陈词，柳儒依或许就心软了。
啊？你问为什么是柳儒依？
因为苏清风从来就没有心软过，或者说此刻他没有这个概念。
“绣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通通让开。”
手执亢龙锏的乾司掌身泛绿色幽光，领着十数位小旗赶了过来。
远远吊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若是叶秋在此，必然能认出俩人的身份——楚荨雨和司南城。
他们上一次国师事变就没有离开，本就是下山游历，处在天机晦暗时期，洛邑作为风暴中心，呆在此还能精进自己的卦术。
后来在萧洛卿的邀请下，成为萧齐钦天监的客卿，就住了下来。
“师尊，我们去还是不去见对方一面？”
扎着丸子头，五官精致立体的楚荨雨眯了下眼，左眼眉角的美人痣随之颤动。
“不去，不去，圣火教已经来了。我们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手握着地煞法器，掐诀心中一算，那满是沧桑皱纹的脸露出惋惜，摇摇头。
“那师尊，祂说的是真的吗？”
“真不真的我不知道，可前提是你得算出来。你敢算吗？”
“不敢，我就一往这方面想，就有一种会死翘翘的感觉。”
“那得了，这就不是给凡人出的。能给出答案的不需要这些许诺；想要这些许诺的给不出答案。祂估计就是逗对方玩呢。”
无奈地低叹一声，司南城带着自己的弟子，悄悄地离开了。
“师父，我算到对方好像不是南梁人，来自北边。”
“嗯，是个北朝逃难的。”
“……”
他们的闲聊声越来越远，逐渐隐入尘烟。而在他们身影归于太阳之下后，所有围观的群众转过头看过来。
他们的眼眸全都化为赤色，一声也不吭地让出一条道，安静得有些诡异。
“镇府司，见过圣教，见过仙师。”
放下武器，乾司掌昂着头，只是简单地打了句招呼，踏前一步就去拿人。
这北朝来的江湖“半仙”哪见过这种场面，眼白上翻，在那幽绿色冥气的压迫彻底晕了过去。
柳儒依下意识地将苏清风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后者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拍了拍身上的灰。
金眸瞟了一眼还聚在身旁的赤眸群众，随意地提了一嘴：
“圣火教也一同审审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路过宪石身旁时，就看见对方肌肉紧绷，面上虽极力保持着淡定。不过那握紧的双拳以及微曲的双腿，显然映射他心中的慌张。
蓦地想起什么似的，那指节分明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放轻松，跟我走吧，有事和你讲。”
那白衣的儒雅青年神色倏然一变，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脸色白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正常，轻微动了动喉头，点点头。
动了动鼻子，宪石的身上苦涩的味道变浓。苏清风稍稍偏头，瞅了对方一眼。
他有这么吓人吗？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