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停打鼓,宪石的余光一直放在苏清风身上。这个银发金眸的家伙明显是和少舵主一伙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如此落魄了,夜星楼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就是想要普普通通,安安静静地活着,为什么会这么难?
圣火教要求自己要杀的国师就是他?还是另外一个王国师?
……
无数问题在宪石脑中乱飞,快要拧成一股麻花了。
果然踏入泥潭后,甩干净身上的污泥没有这么容易。或者即便表面干净了,还是会招惹来爬附在污秽上的苍蝇。
思绪有些紊乱,可宪石的目光一刻都没有忘记看路。跟随着苏柳的脚步,一路沿着曾经的状元街走。
“就这家酒楼如何?”
“都听大人安排。”
停下脚步,不敢直视那张笑吟吟的俊脸,宪石朝牌匾望了眼,没有反驳连身应是。
金眸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破败的文庙,不过是数月不见,这曾经供奉香火的庙宇就如此凋敝。
“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在连岳郡也是相似的场景,不过还未如此荒废。苏清风轻轻朝着登记案台吹了口气,便飘起一阵灰烟,大抵数月没有人打理了。
“如此洛邑百姓皆信国教,圣火昭昭。虽说明面上未废止,但没有人敢入内,生怕担个余孽的名声。”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看了眼未经打理的积雪,早已在文庙内融化得坑坑洼洼,沾着鼎炉内的香灰融得脏兮兮的。
金眸望向庙宇内那无面的石像,似乎穿过了无尽的虚空,跨过了时间,
“圣火教不会这么过分,此地如此破落。恐怕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是,洛邑的庙祝向朝堂大官通告了您和少舵主的踪迹。于是,只要有人前来敬香便是下下签,还会遭劫难。”
一五一十将情况说明,边说边攥紧了拳头,也不知这白衣青年想到了什么。
朝着杂物房走了走,指节分明的手取来一根扫帚,递给一旁战战兢兢的宪石:
“喏,帮我把这酒楼的地给扫了。”
“是。”
后者不敢不从,真的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起地上已经开始消融的积雪。
素手轻轻地拉了拉苏清风的衣角,身后半步远的柳儒依,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
“清风,这里不是酒楼。这里是文庙。”
“嗯,我知道。”
前者没有否认,而是安静地看着对方丝毫不肯偷懒的模样。澄澈的金眸变得深邃,慵懒的语气变得平淡,
“可这重要吗?对于有求者而言,这里就是酒楼。”
“那你又为何要让他打扫?这里明明已经废弃。”
“因为他放不下。和咸亨酒店的那个书生相反,宪石拥有过,所以他放不下。”
轻叹了一口气,苏清风不知不觉站到那“太泓”面前,抬头安静注视。
“宪石拥有过……等等,他就是宪石!清风,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倏然间意识到什么,柳儒依差点惊呼出声,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明眸朝着那正在麻利扫雪的身影瞄,回忆着苏珊说过的话,又有些怀疑,
“他怎么和苏珊姑娘说得不大一样。我还以为他和李响一样,是个心系百姓的翩翩君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兴许就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实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苏清风摇摇头,金眸重又恢复了澄澈。掏出启龙镜,身上灵气忽然大涨,那元婴白狐虚影若隐若现。
但在一个响指后,气息又消失无踪,同时消失还有庙宇内尘埃。
“清风,你使用灵宝就是为了除尘?!”
话语突然变得不连贯,磕磕巴巴的。明眸大睁,柳儒依小嘴大张,眼神难以置信。
“对啊,不然呢?我现在就纳气,唤个艮土都费劲。”
那银发金眸的家伙说得倒是理所当然。
“你你你……怎么能把保命的手段用在这种地方?”
“我这不是有你保护吗?”
忽然转身,薄唇附在柳儒依的耳侧,嗓音慵懒而富有磁性,挑逗意味十足。
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耳根都彻底红透了,那鹅蛋脸上才憋出一句: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但……但也不能。欸,总之这样就是不好了。”
……
而在苏清风站在庙宇内偷闲时,正在扫雪的白衣思考着措辞。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不敢怠慢,也不肯放下笤帚。
宪石明白,这扫雪就是对方给他时间思量。
他猜测对方大概是那霸道女人的说客,劝自己离开,放弃刺杀当朝国师。甚至是转而辅佐那位冒牌国师,继续为夜星楼卖命。
可如今明显夜星楼势微,圣火教势大。要是想要安稳生活,就必须坐上正确的大船,否则踏错一步便是无底深渊。
权衡着其中利弊,院落内扫出一层厚厚的雪堆,只有星星点点的杂雪散落在角落。
“踏踏踏”脚步在针落可闻的庭院内响起,残留在地上的小水洼溅起水珠,又很快消失。
“王大人,你此次邀我定然大有深意。可惜我被洛邑门阀仇视,圣火教监视,实在处处受阻,恐怕无能为力。”
看着拿着装满签筒出来的苏清风,宪石立刻低下脑袋,语气非常诚恳。
“噢?深意?没有什么深意。”
到那白衣前站定,那银发金眸的家伙语气古怪,如实将自己的目的说出,
“我就是受你现在妻子苏珊所托,告诉你,益禾堂那里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担心挂念罢了。”
“啊?”
“啊什么,不然你以为我喊你来做什么?”
酝酿了一肚子话通通被这句堵了回去,宪石的眼中出现一瞬间的茫然。耳畔忽然响起竹签相互碰撞的脆响,
“也是尽了所托,抽一根吧。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挺灵验的吧……大概?”
苏清风忽然记起自己抽到的下下签,笑吟吟的嘴角都收敛了几分。
“吧嗒”一根竹签从筒中掉落而出,指节分明的手飞速捏住,看也不看地塞给对方。
然后,牵着柳儒依的软糯小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两道身影已经走出文庙,再也看不到后,宪石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拿起竹签看去。
上面有些斑点模糊了,刻着签文倒是十分清晰——“身不由心,身岂能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