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日落月升后,曦阳再次照耀东方。时间是如此匆忙,又好像只是平和地前进着。
院落的小鸟吵闹起来,婢女早在住房前忙活起来。有端盆的,拿着软帕的,举着痰盂的,各种皆有排场极大。
让苏清风十分怀疑柳景安是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起个床还要这么多人服侍。不过这是门阀大族公子的常态,尤其是入仕后。
总之在莺莺燕燕中,柳濂穿戴好朝冠和绯色绣白鹇的官服。忙里偷闲许多天,也是时候上朝补个名儿了。
今儿主要是阿姊实在催的厉害,准备明日启程离开洛邑。他就想着带着两人参观一下朝会的场景,开开眼界。
“哈噢~依依,这朝会真是起得比鸡还早,春闱考中了也不消停。”
大大打了个哈欠,苏清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懒腰。整个身子有气无力地挨在柳儒依身上,肆无忌惮地嗅着昙花香。
“嗯,嗯。要是不愿意去看的话,那就呆在这里吧。”
“那不成,我亲爱的大师姐想要见识凡俗王朝的样子。我这个做师弟的怎么能不答应。这古人说好,‘金兰有侠义,舍命陪君子’……”
“不知道古话什么意思,能不能不要乱用啊!”
轻轻晃动脑袋,碰了一下苏清风靠在她肩上的脑壳,语气有些小幽怨。
“欸,痛痛痛。总之就是那个意思了,差不多,你懂的就行了。”
“哪里差不多?你知不知道金兰是……”
说到后面她又不愿意继续了,可能细想之后,柳儒依又在思考自己和苏清风到底现在是什么关系?
师姐弟?生死与共的金兰?还是再前进一步的伉俪?
即便很不愿意承认,不过似乎苏清风描述的非常精确。思及至此,心情莫名有些沮丧起来。
“阿姊,姐夫,车轿已经备好了。还是要快些,上朝会时车轿是不能进皇城一里的,必须徒步而行,以示敬畏。”
对于这些流程,柳濂熟练地嘱咐着。可说到半途,看到那澄澈的金眸,一拍脑门,自己都笑了。
就不论苏清风的身份,单是柳儒依这仙门弟子的身份,才不需要和他们一般遵守这些繁文缛节。
眼中不由得带上一点羡慕,那奉承的话是张口就来,
“怪我愚钝嘴拙,阿姊、姐夫哪用得着这些,能遵守时间就是如今圣上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景安,你又在乱捧了。一点也没有京城父母官的样子。”
杏眼瞪了眼自己的胞弟,柳儒依对柳濂这油腔滑调的样子有些不满。
“是,是是。阿姊教训的是,小弟一定牢记在心。”
嘴上答应的爽快,但对方脸上依然随意散漫,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相处了几天,他知道自家姐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不触及到逆鳞,还是很好说话的。
“没个正形。清风,你可不准学他学坏了。”
啊?!
朝冠下的嘴角一抽,柳濂脑袋上仿佛都冒出大大的问号。他这慵懒闲散的样子是被谁传染的?
是谁他不说。嗯,他才不说。
到底是谁带坏谁啊!
真的非常想吐槽,但是对上明眸那凌厉的眼神,他缩了缩脖子还是啥都没有说。
小插曲一过,三者踏上了车辇。
以前洛邑的京官还是以坐人力轿子为贵,但后来也不知道谁传出那传奇国师爱坐马车,就又纷纷换了时尚。
马蹄踏踏,拉动着车辇辗出一道道辙痕。
……
晨会上朝钟鸣,身穿各级服色的京官进入京城,踏上通往内廷的白玉石桥。人数之多宛若过江之鲫,一砖头扔过去就能砸到一片六品官员。
石桥上有绣有貔貅的黄门中官静守,入了内廷有各总旗、百户暗中守护。
踏进了金銮殿前,便能看到冥气缭绕的千户候门。朝上的大理石阶上有两位镇府司值班,殿内藏有一位媲美半步元婴的指挥使。
文官与武官分立不同位置,未及三品的不可入金銮殿,只能在大殿等待。除非殿内有宦官常侍传谕宣示,不可擅自入内。
柳濂就呆在下面摸鱼。一般而言,他们这些未着紫服的只要等到早朝结束,就能回去。
其间虽明令禁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真的偷偷说小话,不是太过分的都不会管。
“景安兄,近几日怎么不见你上朝。”
“欸,身体抱恙,偶感风寒。不知兄台近来可好。”
嘘眼扫了一圈身周的老狐狸,柳濂睁着眼睛,选择性说实话。
这群家伙一个个在位置里不知熬了多久,那套话的技术绝对一流。刚来洛邑那会儿,自己就因为言多必失被套了许多信息。
现在可学精了,全部按大齐皇令章程来,官话套话车轱辘话,反正不能讲人话。
“近来也是发生点事情,你托词不上朝,那国师却上早朝了。就是私带鞘剑,实在是有违皇威。
不知景安兄如何看待这不当之举?”
就这短短几句话,那坑真是一个接一个。什么叫托词不上朝,还拿他和国师做比,又试探口风。一个不慎就又要落口人实。
“我这实在染疾过重,以致神智不清,卧病在床,未沐圣上荣光,实在遗憾。至于国师,实在不是我这小人物可比的。
兄台亲历几日,对这不妥似乎颇有微词,必然是心系天下黎民的好官。”
言辞同样凌厉,欲抑先扬的暗讽一下就把对方说得汗流浃背了。就在对方张嘴想要辩驳什么时,那站立于高台的常侍传谕:
“宣正五品散骑侍郎,柳濂,柳景安,入殿旁听。”
底下传来骚动,给身着绯色绣白鹇的青年让开道路,纷纷猜测着他为什么会被召见。
“听说这柳家是仙宗护下,长姐是仙人。可如今圣教……”
“兴许是攀上了荀家隐世门阀这根高枝,不过荀子卿不是……”
“这五品官似乎与国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柳濂心中跟明镜似的。他能被宣召,肯定是苏清风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