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登着台阶,承受着若有若无的压力。柳濂突然感觉到今日的朝会有些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不过旷工这么多天,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话说萧洛卿喊他上殿做什么?不会是给门阀和圣火教上压力吧?
诶?等等,圣火教?
柳濂终于想起少了点什么了,圣火教驻洛邑的大主祭和大主教没有来,圣火教的赤衣执事也没有和绣衣卫一起监守各处。
从小门踏入金銮殿内,数十位紫衣大臣分列文武两侧,抓着一个议题争论不休:
“发兵,必须发兵!陵江中段的清江北已经丢了两座城池,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北朝蛮子压境吗?!”
兵部尚书,孔谦义愤填膺地一拍桌案,差点没忍住站起身。
“如今百姓安歇,休养生息,不宜穷兵黩武。陛下千万不要逞一时义气,因小失大啊!”
“是啊,如今又无仙宗庇佑。贸然动武,恐生灵涂炭啊!请陛下三思。”
“……”
朝廷重臣吵成一团,虽已经被清洗了一波,换上了不少新面孔,但主流的声音还是议和。
圣火教即便不在,其势力也在朝廷有所映射。除了那些保持缄默不言的,还有瞳孔深处浮现赤印的。
“陛下,柳景安已带至殿内。”
一声极其尖细的公鸭嗓将他思绪拖回,柳濂看了眼旁边的宦官常侍。然后熟练地屈身弯腰践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头戴十二冕旒,身披衮龙袍。坐在金銮宝座上的萧洛卿语气淡淡,自有一股皇道帝气透体而出,
“带上前来,让孤好好看看你这位少年英才。”
尊口轻开,冕旒上的贯玉轻轻摇摆,那双狭长的眼睛若隐若现,眸中有些疲惫。
没等柳濂开口婉拒,那宦官常侍已经牵引着他不得不向前走了。身上也被一道强横且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不过暂时倒没有恶意。
金銮殿上有三级大台阶,每个大台阶下又分三级小台阶。除了金銮宝座,又在其余两个大台阶上放置案台和矮座。
九阶五座,金銮宝座象征九五至尊。
四座三空,除了国师之位上还坐着王贞德之外。朝廷文官之首荀子卿被暂时革职,武官之首告病不出。
圣火教教主白澜离开洛邑,代行的大主教也没有来。
“哒”、“哒”、“哒”……
上了一个大台阶后,那宦官常侍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
不会吧?柳濂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绣白鹇绯袍下的喉咙暗自咽了口唾沫,在所有大臣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再上一层。
不过万幸不是站在金銮宝座身侧,而是与那“国师”平齐。冕旒下,萧洛卿转了下脑袋,看向王贞德,目光却紧盯柳濂:
“朝堂对是否出兵之事争论不休,朕就兹事想问问国师的建议。”
身披红袍绣金斗牛服,头戴金缕芍药冠,王贞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故作高深地吟诵了两句:
“紧闭殿门,静诵道经三两卷;身投故土,太和殿上有名人。”
“噢?国师何意?”
“欸,法不可轻传,天机不可泄漏。”
又说了两句云里雾里的话,毫无营养。萧洛卿也不在意,而是见柳濂迟迟不开口,就正过脸:
“那柳爱卿有何高见?这仗是打还是不打?”
啊这……朝冠下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他就知道不简单。这女帝肯定不是问自己的想法,要的肯定是苏清风的想法。
可问他,他也不知道。最近相处下来,这银发金眸的家伙给柳濂的感觉就是,除了正事不干,其他啥都会一点。
阿姊的同门师弟也没有向自己透露什么,很明显是一种不在乎的状态,或者说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
等等,顺其自然?
脑中灵光一闪,柳濂立刻颔首拱手行礼。有了底气后,他有条不紊地说道:
“陛下只需坚定所想即可,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坚定所想吗……爱卿说得有理。”
沉吟半刻,好像想到了什么,那龙椅上的身躯似乎也放松了一些。在金銮宝座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了三下。
一旁的宦官常侍立刻会意,拿起包着牛皮的玉枹敲了下钟磬。“叮嗡”一声,象征着本次早朝此项议题不再多议。
接下就是皇城的琐事,宫殿修缮的杂费等等。由于有柳濂在场,底下的朝中重臣都很默契没有再提什么重大议题。
他们害怕,不是害怕柳濂,而是怕柳濂身后的超凡势力。楚家、顾家、林家、萧家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王贞德也偷眼瞧了下柳景安,心中的烦躁感越发地强烈起来。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一只手紧紧握住剑鞘。
可惜直到早朝结束,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见到紫衣离开,他终于长呼了口气,起身快步离开。
“国师还请留步,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再来我殿中对弈如何?”
“不了,吾还有事,多谢陛下好意。”
听到萧洛卿的声音,王贞德心里一突,连忙拒绝,脚下速度更快了。
望着斗牛服仓皇离开的背影,冕旒之下的目光越发幽深,赤红与幽绿两色眸子,如阴阳两仪不断流转着。
……
“阿姊和姐夫究竟去哪儿了?不是说要看早朝吗?怎么人影儿都没有看见。”
回想起刚才无数目光注视的压迫感,柳濂低声抱怨了几句,抬头远望,
“咦?那两个是不是阿姊他们?等一下,他们好像在跟着什么人。”
抢步过去,刻意没有发出脚步声。他要是记得不错的话,这条道路应该是通向了巳水殿,也就是国师的住处。
刚过一个转角,看到远处的斗牛服,蓦地不起眼的角落阴影中跳出一道身影:
“假国师,王贞德!你冒名顶替,其罪当诛!”
那短刀上缠绕着黑赤二色,没等王贞德转身,刃尖已经抵到他的后脖颈了。刀刃折射着寒光,刀身上的地煞纹彰显无遗。
电光石火间,一股强横无匹的黑炎溢出。
就是轻轻一震,大理石地面龟裂出无数蛛网纹路,两侧宫墙倒塌。
“轰隆”、“轰隆”响声如雷,扬起灰白色烟尘,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