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命数中的必然，隐没在烟尘中两道身影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回头。可是身处局中，一意孤行或许是那是最优的选择。
反手捏住刻有“冥”字的令牌，金眸似乎穿透了灰雾，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
将时间退回到苏柳二位来到皇城时，他们目送着京官踏上白玉石桥，默契地都没有选择跟随。
苏清风是实在对那些政事争论不感兴趣，上次和叶秋夜闯皇宫时，没有去皇库和内帑，这次正好补齐了。
而柳儒依只是不想再次沾染上诸多麻烦事，远离纷争。她只是对方凡俗王朝皇城有些好奇，欣赏建筑分布就好。
不过逛了逛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金银珠宝茶，盐铁酒粮油，绫罗缎纱革等等。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库里多了几件地煞法器，几排兵器甲胄；内帑里添了些珍珠、珊瑚、玛瑙、香料和工艺品罢了。
自由肆意地参观后，柳儒依有些失望，感觉甚至比之白羽宗峰主的收藏还有所不如。
那银发金眸的家伙倒是大大方方的，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这边摸摸，那边碰碰。有时几块银钱还会“一不小心”“主动”地“钻进”苏清风的口袋。
对于这种灵异状况，俊脸仍然笑吟吟的，丝毫没有头绪的样子。摸了摸口袋，还做出一副十分夸张的震惊样子：
“到底是谁把纹银放进我的口袋的？！是谁？这也太不小心了。”
“呵呵。”
真的，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不过柳儒依也没有拦着，大不了心上人拿多少，她补回去多少就是了。
皇库内唯一让她有些印象的就是——一对象牙制的武具架，上面本该着摆放龙雀，如今已空空如也。
这象征人族正统、天命所归的礼器灵宝，从不由皇族萧氏掌控到彻底的丢失，或许也在暗示着什么。
皇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在黄琉璃瓦下的外宫内殿小步游览，只是粗略地观赏，不入青宫后院，最后给皇庙太阴帝敬香。也费了近乎一个时辰。
犹如是掐算好的一般，从太庙中走出时，例行的早会也进入了尾声。明眸望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捏住的冥令，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走，送大齐国师最后一程。”
主动牵起攥紧的素手，嗓音慵懒而富有磁性，像是解释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解释。
“是，是宪石吗？”
感受到那温润有力的手，柳儒依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在苏清风答应离开时，她心中早有所猜测。
“嗯，其实他本可以不必死的，又或许他注定要赴死。”
“是因为既想要世俗意义上的荣华富贵，又想要不受任何约束地实现自己的理想。”
“应该是吧？兴许是因为孤独，又大概是在赎罪，总觉得彼岸更好，这谁又知道呢？”
耸了耸肩，苏清风语调平淡，宪石如何他并不在乎。此刻他的冷漠与疏离让柳儒依感到不安。
倏然间，她似乎又听到一句平静的感叹，
“不过，苏珊应该很难过吧。”
像是在说宪石与苏珊，又好像在慨叹其他什么。柳儒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感觉心中一痛，有种淡淡的难过。
握着对方手的力度又多了几分，望向对方的侧脸。俊脸上依旧笑吟吟的，澄澈的金眸仍然古井无波。
……
烟尘散去，那剑尖被一道黑炎组成的壁障挡住。没有来得及发出金铁哀鸣声，就连同着地煞纹一起熔成液体。
宪石飞速收回手，可惜已经晚了。黑炎犹如附骨之蛆般，顺着黑色的咒印纹路攀附上身躯，开始猛烈燃烧起来。
“啊！”
发出尖叫的是王贞德。此刻看到这副恐怖的场景，他终于装不下去了，说到底他也只是村里出来的凡人。
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唯一见到修仙者展现实力，还是一个不过筑基期的路甲杀老村长时。
见到血流成河，他害怕、沉默、一声不吭，就是没有想过反抗。现在也是一样，即便有了咒印的力量，还是头也不敢回地夺路狂奔。
抬头看见王贞德屁滚尿流的样子，宪石扯出难看的苦笑。本以为会是一场势均力敌、难舍难分的战斗，没想到过程竟然如此可笑。儿戏到甚至有些荒谬。
可就是如此，在触摸到黑炎的那一霎那，他的身体越发轻盈，宛如干枯的薪柴，灼烧感透彻骨髓、撕心裂肺。
喉咙干涩喊不出声音，手脚无力更动弹不得。或许，他要死了吧。
在意识的弥留之际，身体突然飘起，意识被抽离仿佛被丢入一个嘈杂的大染缸内。
从出生开始的无数画面翻涌，走马灯倒带。曾经过世的亲人开始浮现，宪石似乎看到了自己父母，恍惚间他好像听到熟悉的声音：
“小石，小石，发什么愣呐。快坐过来吃饭。”
“这熊孩子一定又贪玩了。”
“二弟，看我捡到的上古木剑，明天就去砍菜花！”
“欸，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快过来给娘看看，是不是受委屈了？”
“……”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身披衣袍的纨绔伸出了手，掐了掐脸蛋，一抹眼泪，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爹、娘、大哥、小妹，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到你们……还好，还好，一切都是假的。”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又哽咽了，涕泪止不住地掉。宪石朝着家人奔去，永远永远不想离开。
……
皇城内，宪石的身躯一片焦黑，勉力站起来，身上赤火鼓荡却翻不起什么浪花。赤眸下的嗓音极为沙哑：
“终究是仙凡有别。”
话毕，身躯被清风一吹，循着春风的轨迹消散，洒到空中越飞越高，朝着南方飘去。
“走吧。”
拍了拍怔住的柳儒依，那银发金眸的身影收起冥令，并没有将宪石引渡入冥界，
“或许这个结果对他而言，也不错吧。不过……也只是于他自己而言罢了。”
明眸有些晦暗，安静地跟着苏清风，走向了巳水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