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的笑霎时间戛然而止，那心底的声音愣了。不是对那天罡灵宝惊诧，而是他看不到苏清风。
但是他听到了声音，一个只要听一次就让他胆战心惊的声音。早已成仙不知多久，也不知经历多少次沧海桑田。
近乎没有东西值得他这个仙记忆，可这个声音不一样。那宛如深深烙印在根本存在之上的恐惧，光是听到就让他杯弓蛇影。
“不对，这不可能一定是吾的幻听。这里，此界不会出现，不可能出现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声音即便依然淡漠没有太多情感，但从这语无伦次中就能窥见端倪。域外之仙在害怕，本能的害怕。
众人又将目光放到那银发金眸的身上，更多的疑惑浮现。
什么叫不会出现？苏清风不是明明就在此处吗？
难道是眼拙了看不见，这也不可能啊。
一时间困惑与无数想法在脑中电转，这有些神叨叨的话，他们这些旁人是听不懂的。
而柳儒依在听到那仙发癫的一刹那，倏然就回忆起当初在连岳郡问仙镇金蟾坊，涂山绾绾询问的第二个问题——
【“清风，你是从什么开始会不存在？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并不存在于真实之中？”】
原来当时是这个意思。
和中州大陆的生灵不同，域外势力的仙是看不到苏清风的。他们本身就是处在两个不同的状态里——真与假，虚和实。
可若是如此，他们该看不见的应该是他们这些太初界的生灵。为什么看不见的会是苏清风？
这或许和这银发金眸的家伙身份有关？可他又是谁？
苏清风？妖族？白羽宗弟子？还是什么隐世巨擘？
鹅蛋脸上的眉头越颦越深，心里也是愈发地乱了起来，一时之间根本理不尽这其间的思绪。
身旁的心上人似乎顷刻间距离她十万八千米，中间隔着厚到看不清面容的迷雾。
但时间是无情，不会停下来等她想明白一切。
指节分明的手把天罡灵宝朝着那扭曲黑影一抛，那幼龙状态灵宝见风就涨。
小巧的犄角瞬间伸展开来，饕餮之口大张宛若黑渊，开始虹吸底下的赤火与黑炎，原本明黄色的龙鳞蓦然异色。
那对龙眸中的天罡纹快速成型，化为赤金色的眸印，越发灵动起来。
……
太昊秘境，神魔塔内。
正在推着山中君的龙族少女站住脚步，朝着东方望去，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又转头望了眼憨憨的老虎脑袋，神色中有一丝不舍。
“去吧，你个上古时期的老家伙，和三道共存的他们可不一样。不鸠占鹊巢，完全没有重新成仙的可能。”
一只黑凰不知何时虚立神魔塔的屋檐，展开翎羽，梳理起自己的毛发起来，
“这也是祂给你准备的道路，不要拒绝祂的意思。未来也需要你来替祂出力。”
“凤九……”
没有等敖柒开口说些什么，那黑凰一展翅膀，扭曲了时空，消失不见了，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欸……小老虎，你在此处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摸了摸依旧神态睿智的山中君，身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龙女也消失在原地。
……
“哈哈，也不过是王级灵宝。想要承载成仙之阶，还得看我同不同意！”
不知道怎着了，那域外之仙又猖狂起来，和刚才的不安，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种诡异的不协调感就像记忆被强行洗去一般，更骇人的是，饶是对方大抵是仙也无法注意。
就在他妄图入主灵宝的那一刻，那天罡灵宝的气息霎时间一变，一股来自荒古的霸主气息开始鼓荡。
与此同时，山脉上的法阵开始缓缓运转。那域外势力只注意到两道天罡印，但没有意识到整个山脉就是个祭炼法宝的场域。
不过也没有时间留给扭曲黑影后悔的了，因为……
“吼！”
龙吻一张一合，便将其连同王贞德吞入腹中。龙鳞瞬间化为玄黑色，身子开始游弋拉长，原本的五爪开始继续增长。
天空也聚起了万里阴云，其中雷蛇模样不再虚幻，鳞爪清晰可数。腾云驾雾，搅动云风，恍然露出一角，不再是紫色，而是金色的荒雷。
场上除了正在渡劫的敖柒之外，除了苏清风，所有人都无法听到那撼天彻地的雷声。
并非微小不可闻，而是能量太盛，凡人听之即死。
身上的冥令瞬间飞起，萧洛卿心领神会般运转起《大齐封天诀》，幽绿色的法相升腾而起，与前方的黑赤两色交融。
随着那九爪龙躯逐渐成型，那金色的荒雷终于是劈下。敖柒也丝毫不怵，迎头直上九天。
……
此刻，中州内所有生灵抬起头来，头顶的太阳好像发生了改变，光芒收敛，无数星宿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眼前似乎闪现起许多凌乱的画面，似乎是过去的一幕幕，又有未来之事。
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所有生灵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轨迹，犹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而在卧龙山脉的诸位被影响便更深一些，那些时空长河的虚实画面在他们的眼前无比清晰。
绣衣卫看到了自己在战场上与修士搏杀；
萧洛卿看到了自己一统大齐，却依旧神情焦灼；
柳濂则是看到自己与妻子诀别的画面，烽火连天；
……
看到这些，他们有的思索，有的沉溺，有的不屑……苏清风身侧的柳儒依娇躯剧烈晃动，似乎看到极为难以置信的画面。
她低头伸出了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配剑，明眸中有着迷惘。眼底的余光望向一旁，瞳孔深处有一抹化不开的痛苦。
口中一直低声喃喃，轻轻摇动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肯定是假的。”
“吼”
又是一声龙吟，一切画面又重新消失。那暗金色的龙眸宛如两盏天灯，朝着底下俯冲而去，融入了地脉。
与此同时，白发赤眸的白澜也重新虚立在苏清风面前，开口吐出几个奇异玄奥的音节后，深深朝着苏清风鞠了一躬。
之后又换成大齐语，声音在所有生灵心底响起：
“白帝大义，人妖当和；共御外敌，圣火长存。”
话毕，身影消散，飞升仙界。徒留众人震撼到无以复加，只能呆呆地感叹道：
“这便是成仙吗？”
只有那银发金眸依旧安静，俊脸上的笑容好似亘古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