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两江城内燃起了篝火。
与普通的城不同,城墙和瞭望台上总有城守巡逻,一个时辰一轮换。
“依依,你在想什么呢?”
金眸眯着,语气慵懒而又倦怠。
自午饭后,柳儒依又变得有些沉默。她实在是不想走下去了,害怕未知的恐怖,更怕命运的无常,不遂人愿。
闭着眼,吐纳着漂浮在天地间的灵气。心中又有化不开的迷惘,忽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修仙?
修仙,是为了长生九世。可这世道从来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那这仙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敝红尘的清净洒脱,入世后便会被现实的引力消磨得一干二净。修士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下山,不近人情,不耽世俗吧?
断红尘之欲念,到底又是对是错?
仙法从未太上忘情,心怀私情,灵台如何清净?
修惊世之仙法,不能匡扶天下,修的到底为了什么?
……
又是许多许多,曾经在山上不曾想的问题。这些问题,长老不会教授答案,峰主兴许也给不出答案。
‘欸,要是修仙真有话本写得那么简单,那就好了。’
缓缓地睁开明眸,柳儒依轻轻地摇摇头,轻启朱唇,嗓音清雅:
“嗯,没有。我没有想,我只是……只是有点累。”
褶皱出的金丹婴胎,随着灵气的纳入,越发深了。只是这襁褓中的“人儿”却不知被什么牵绊住,不肯再长大半分。
“累了,就歇着吧。”
“嗯,好的。不要,我……打坐修炼就好了,也没必要睡觉。”
下意识点点头,又执拗地用力摇摇头。柳儒依扭头刚想再解释些什么,却发现那银发金眸的家伙盖着大衣,早已入眠。
注视着那近在咫尺的俊脸,素白的手指朝前伸了伸。可指尖刚触摸到银发,心中又想又怯,最后停在一寸之距,收了回去。
……
此时,那群门阀公子们也入了城。
再渡江而过时,他们就蓦地觉得身上一轻,犹如脱去了一身沉重的枷锁。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念头:
【可以停下了,圣火不再拘束】
可饶是如此,这些纨绔们也不敢放松分毫。本想在两江城内使些银钱,好好休歇一下,可萧齐的军士们理都不理他们。
憋了一路的恼火,又被曾经不必正眼看的这些匹夫鄙视,那郁气与怒火达到了一个峰值。
但又不敢明面上发作,只是先暗中谋划着坏事,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检举他们不敬之罪。
他们可是听说这里收留了不少北朝人,那么便可以做不少的文章,使出“偷梁换柱”、“借刀杀人”的计策都可。
“小姐,您猜的没错,那两位都在两江城的北门客栈。那里巡逻的士兵果然很多。”
环儿边帮林家四小姐梳妆打扮,边对于自家主子的才智啧啧称奇。
“唉,我们还需要向北朝走。看来两江城内,我们还是见不到他们了。”
望着铜镜中的俏脸,林念安情绪却有些低落。
“可小姐,我们就留在这里,不行吗?这里还是萧齐地界,去了北朝反而不安全了。”
“不,这里更加不安全。”
这儿虽已经是靠近萧齐的后方中间带,但这儿并不安全。她有预感,萧齐或者说圣火教不打算现在再次浪费兵力。
有两点可以论证。
一是两江城早已陈兵于此,可城内器械依旧如故,而不是像喇叭津那样新建坞堡。据大江天险而守的意图明显。
二是在脑中浮现的想法,先是说去北朝,而到了两江城便放过了他们。即便不清楚是否真实,但这也能说明问题。
想起曾几何时在族中听到的战况,再结合自己所见所闻,林念安蹙起的眉头又深了几分。
不对劲,很对劲。这和自己的猜想有些矛盾。
明明计算起来,两大凡俗王朝的纸面实力,肯定是萧齐如今更强大一些。
再加上不久前又丢了几座城,如今一统国内,那不出意外地话,一定会反击回去。可为什么是一副避其锋芒的龟缩态度?
林念安不相信是当今女帝萧洛卿愚蠢,放着大好的形势不管。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绝对有什么因素她漏算了,但那是什么呢?有什么力量能够完全扭转凡俗王朝战争局势呢?
她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为今之计的最佳策略还是跟紧那两位,再静观其变。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今夜注定并不平静,那世家队伍一路上可受够了规矩的鸟气。
林念安的弟弟又在几位纨绔的撺掇下,趁着新兵轮岗换哨的间隙,偷偷摸摸地离开了自己的住所。
朝着城内,集中看押北朝难民的地区找乐子。不敢招惹那二位,还不敢欺负那些北朝的百姓吗?
万一抓住细作,指不准还能记上一功,回去还能共沐皇恩。
火光下,几位身影虚虚实实,隐隐绰绰。蹑手蹑脚地,生怕引起太大的动静。
抱有同样想法的,可不止他们这些。还有藏在难民里的北朝细作,或者说归附于域外的北朝修士。
几千年内,这太初界被太泓控制得牢牢的,域外势力也并非毫无作为。他们的触须虽在三道劫时期被斩,但仍有残余。
时间的积淀下,也是有所进展。
明面上,北朝是趁大齐国力空虚、自乱阵脚时,撕下一道口子。
可其中如果没有域外的搅局,否则就凭曾经被大齐驱逐的蛮子,如何能开朝建业。
既然连南梁的前任国师都能接触到域外信息,北朝不可能清楚。倘若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又怎么会如此快速地推广“修假之法”?
当然,域外势力机关算尽,必然不会满足于一个未来会崩塌的政权。他们图谋的是这个太初界,也早就落子了。
世界的天命之子必然是无法动的,干系太过重大,容易被察觉。因此,他们就把目光放在此纪元的天命之女上了。
替换得无声无息,非常隐蔽。以至于若不是天命之女亲自靠近,域外势力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也就更别提别人知道了。
……
“呼~嘘,呼~噜~”
月光透过窗洒进了一地的白霜,落针可闻的室内连那极为轻微的鼾声都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