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前,空无一人,似乎从来没有人矗立过。
‘不对!’
一霎那的不协调感让“柳儒依”顿觉异样,可未等她细究到底发生了什么。澹口微张,无法再保持淡漠从容:
“怎么回事?!这根基何时只剩一半了!我成仙的道则权柄呢?!不对!我的曾经记忆不见了!”
淡漠的语气先是气急败坏,然后变得惶恐慌张。差点握不住手中的云水剑,浑身不自禁地开始颤栗。
“何时?又是何时?!哈哈哈,算了,反正那道则权柄也是那群我老鬼赠的。以命相搏,自然要有身死道消的准备。”
旋即坦然起来,“柳儒依”收敛起脸上表情,不再多想各方的算计,梳理了一下记忆,
“我柳儒依……不对,我是谁?淦!那群老鬼还自以为做得隐蔽,殊不知早被算计的底裤都不剩了!”
很难想象,如此难听的话会从那俊俏的鹅蛋脸中吐出,丝毫不淑雅。
她的笑声极大,可那银发金眸的家伙却一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于是,“柳儒依”扭头朝着苏清风的方向看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那窈窕的身影又伫立在床榻之前,手上的云水剑高举,剑尖朝下。那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与天命之女在一起的,想必就是此界此时的天命之子了。现在只要了解了对方,我的任务不就完成了。”
刚才还思考得面面俱到,可“柳儒依”站在苏清风身前,如此多且明显的异样却视而不见起来。
剑刃反射着屋内的烛光,染不上灯火的丝毫温度,折射出的寒光仍然冻彻骨髓。
“哗”
灵气包裹剑尖,划破空气,发出尖细的音啸。
“不要!!!”
云水剑在《酒紫离火诀》的运转下,硬生生地在苏清风眉心的二指处逼停。鹅蛋脸上一阵的苍白,手不断的颤抖着。
那域外的神魂还想作祟,可此时,那金眸睁开了。
仅一眼,本在柳儒依耳畔不断响彻的扭曲呓语直接安静了。
“嗒啦”、“锵啷”……
云水剑脱手,明眸低头对上那澄澈的金眸,在接触的那一刻像是被灼烧般烫了一下,立刻挪开了目光。
娇躯轻微颤抖着,摇晃着身子朝后退了几步。神色先是恍惚,紧接着是痛苦,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双眼流下两行泪。
不等苏清风说点什么,撞开厢房的门。听得“嘭通”一声,径自朝外边跑了。
空荡荡的房内,木板摩擦的吱呀声余音绕梁。
指节分明的手支撑起身子,这银发金眸的家伙依然笑吟吟的,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只是照旧伸了个懒腰,掀开暖暖的被褥,下床捡起云水剑。
薄薄的剑身透亮,映射出部分俊脸。金眸瞧了两下,放在四方桌上,转头又看向攀在窗沿的黑凰。
客栈厢房的窗户不知何时大开,大抵是被猛烈的劲风吹的吧。
凤眸与金眸对视了许久许久,那黑凰才“唳”地一声高飞,与远处的漆黑融为一体。
他们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修长的指尖夹住了一截宣纸,在触碰烛火后,澄黄色的火焰迅速化为纯黑。其上被太乙道果隐藏起来上古荒文也显形了。
至于其上的内容是什么?也就几个无关紧要的字符罢了。循着夜间清风的轨迹,在黑炎的灼烧下,化作飞灰飘向远方。
……
而不再被金眸注视的柳儒依,跑下了楼,耳畔又开始徘徊起听不懂的古怪语言。
接收了记忆的她,自然听得懂对方在嘀咕什么:
“果真是算计好的,只留下一半根基,不仅把道则取走了;还断了我夺舍的念想,受此方道则压制,只好借秘法退而求其次了。”
不久后,窈窕的身影周身弥散起扭曲的阴影,和出现在巳水殿的东西状态一般无二。
现在,柳儒依的心很乱,非常乱。脑中无数思绪纷飞,拥堵得她尽是迷惘。不知怎得,脑中蓦地回忆起和李响的对话——
【李响:“后来我才知道,宪兄实际上是她派来杀我的。”】
【柳儒依:“感觉好明显啊,这么刻意,我都能感觉到。”】
【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天道视角,当然觉得一目了然。”】
当时还嗤笑饱读诗书的李响,为何识人不明,如此愚钝?如今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明明那么多线索都指明苏清风的身份不俗,可为何他会选择自己同游中州大陆?
顺着向上捋的话,第一次遇见亦是那么巧合。
在如意镇时,明明与自己不熟,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救她?
明明当时,涂山绾绾才是与他更亲近的未婚妻,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她?
……
这些曾经不去深思,或者不想去思考的问题,如今又赤裸裸地摆在她的眼前。
不可能再用什么“一见钟情”来搪塞过去了,这些只有在话本中的陈词滥调,放在苏清风身上实在不合适。
或许自己不得不承认,从遇到对方的那一刻开始。她,柳儒依,便早已身处局中而不自知。
她是特殊的,是域外之人。兴许一开始,甚至是现在苏清风的一举一动不过只是在监视她而已……
这个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不信任的枝蔓就会疯狂滋长。尽管理性在努力的压制着,也无济于事。
跑到客栈外,又看到一位北朝练气士。口中说着的大齐语带着极重口音:
“圣女殿下,还请速速给我回去。”
曾几何时,柳儒依面对这些练气士还可以毫不留情地挥剑。但此时此刻,她又犹豫了,心中的迷惘更甚几分,踟蹰在原地不动了。
耳畔不停地传来如噩梦般的呓语:
“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走是在等死吗?”
“你还不清楚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算计,这一切都是算计!”
“……”
这些不想听的话一直盘旋,痛苦地她双手捂住脑袋,倚靠在墙壁上,语气近乎哀求: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域外与此界阵营的对抗,真实与阴谋的交织,以及情感的撕扯,这些信息的冲击让柳儒依感到矛盾,无法适从。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