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古称襄羊。建于襄山以南，响水以北。
渠邺郡中的渠说的就是响水。因气候地理变迁，或是曾经的大神通者在上游斗法，响水常常断流改道。
河道细长不似一条江河，而像一涓沟渠，才因此得名。
仰起头，望向那写有“襄阳”的陈旧城匾。匾额下有兵卒把守，城外环绕着一圈死水。
此处就是北朝最近攻占下来的中间带城池，宛如一颗犬牙镶嵌在双方占据的版图之上。
“吱呀”、“咯啦”、“砰”、“轰咚”
在先头骑兵的示意下，城门发出难听刺耳的转轴声，接着轰然砸到地面上，震起一片烟尘。
“哒”、“踏”、“哒吱”……
马蹄漫步在铁箍木板的吊桥上，护城河内还漂浮尚未清理完毕的箭矢、碎石和滚木。显然不久之前，这里还发生过征伐。
看到城墙上以及干涸的大片黑紫污渍，感受到漆黑城门下北朝士兵那充满煞气的侵略目光。这让柳儒依心生不快。
林家大小姐表面不动声色，素手早已攥紧马绳。她的侍女环儿头则是低下，不敢直视，小脸发白。
“以战养战？”
嗅了嗅空气，薄唇轻启，这银发金眸的家伙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守门的士卒。
“不愧是王兄，果然是慧眼如炬。”
回答得非常豪爽，拓跋卿没有避讳这一点。他并不意外对方能猜出来，毕竟对方可是传闻中的国师，
“我只是位边缘的将领，并非北朝主力军队。可没有稳定的辎重粮草，只能出此下策，掠袭薄弱的城池，以供养弟兄们。”
言辞七分真三分假，还是在试探苏清风的态度。
不过后者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金眸微微眯起，俊脸上依然笑吟吟的。
瞅着守城兵卒眼中的麻木，以及深藏起来的恨。气氛再次陷入沉静，一行人骑着马，朝着城内走去。
这些百姓大概多是襄阳本地人，可他们为什么愿意替拓跋卿开城守城呢？这不是在帮助侵略者吗？
秀眉微颦，柳儒依也看出一些端倪，可看到的越多，冒出的疑问也越多。推论与现实相互矛盾，这让她理不清头绪。
“几位不如来我帐下一叙？”
“不了，我们就随便逛逛。也不会在此停留过久。”
摇摇头，苏清风丝毫没有给对方面子。然后，就又听到刀剑出鞘的铮铮声开始响起。
听到耳畔响起的嘈杂，金眸甚至都没有回头。放在翡翠匕首上的手一抬，拓跋卿做了个手势让麾下停下。
接着，他朝前者抱拳拱了拱手，脸上表情仍然豪爽，似乎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罢了：
“那就不叨扰王兄了。待你有空了，可以来襄阳的城主府，报我名字，某必然扫榻相迎。”
收回手，那面如冠玉的神情就冷漠了下来。在城内也不下马，一扬长鞭：
“驾！”
声音极为洪亮，马匹的速度不降反增。一匹又一匹的马快若弩箭，声势浩大地在几人身旁掠过，带起了一阵风。
待被扬起烟尘落地，远处马蹄的余波依然响亮。林念安长出一口气，不知不觉间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被一群披甲执锐的骑兵包围着，即使有着“国师”在场，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还是让她感到紧张。
襄阳城内的街道十分空旷，比之萧齐任何一座城池都要空旷。并非说街上没有行人，也有寥寥几个城内百姓。
可他们既不是卖货的行商摊贩，又不是赶集采买的平头白丁，就是在街上乱晃。
路两侧的房屋紧闭，毫无生气。有的只在窗户的木缝处露出一对窥探外界的眼珠，更甚者就什么也没有。
地砖上有擦不干净的红漆，以及重物拖拽的痕迹。墙壁上紧扣出的血指印，房柱被抓出的勒痕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残阳蓦地被乌云覆盖住了，傍晚的光芒本就不多，被这么一遮。天色就暗得厉害，空气带上了晚间的水汽，也冷了起来。
“要下雨了。”
抬头仰望天穹，薄唇轻启，富有磁性的嗓音意蕴悠长。
暗沉的天光洒在这些乌蓬瓦盖上，配上这些因为岁月侵蚀上了年纪的石砖，便衬得越发萧条起来。
“嘀嗒”、“嘀哒哒”……
是细雨在打屋檐，是冷雨在敲窗棂。
“咔哒”、“哗”……
是油纸伞在雨中开花，支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努力挡住这细细的冷雨。
指节分明的手握着素白的油纸伞，脚上慢了半步，恰好与身侧的柳儒依同频。
“吧嗒”、“哒哒”……
雨打伞面声和脚踏青石声相互交织，在无声静谧的环境中格外清脆。金眸朝着阴影处睨了眼，那里似乎有夜遁一晃而过。
“清风，假如今天他们倾巢而下，两江城是不是也是如此？”
明眸望向身侧，语调低低的，心情谈不上难过，也说不上高兴。
“嗯……”
闻言，苏清风装模做样的认真思考了下。赤炎焚烧后，莫说什么留有活口，能剩个残垣断壁都要夸一句两江城的质量好。
于是果断摇了摇头，慵懒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会。”
“啊？”
没忍住出声的是环儿，接着就用手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十分歉意。
这个令人意外的答案连她都不相信。明明事实的推论都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国师”还睁着眼睛说胡话。
“我相信你。”
望着澄澈的金眸，柳儒依认真地点了点头。
啊？
后者的反应也是环儿没有预料到的，她又转头看向陷入思考且丝毫不震惊的林念安，开始了自我怀疑。
难不成他们在说什么深奥的东西？有什么言外之意自己没有听出来吗？
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直到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摊位，空荡荡的大街上就只有这么一家，出现的格外突兀。
走近了看去，摊主好像是一位花甲老妪，她头顶着粗糙宽大的斗笠，驼着背，身子佝偻。
粗布麻衣已经被雨点淋湿，披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单薄，摊位上摆着用粗布麻绳做的小乌龟，栩栩如生。
但无人问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