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细如牛毛,下下停停,变幻无常。
实在是觉得闷得慌,柳儒依本想独自一个人走走,散散心就回去修炼。
可没有走开多远,就发现自己……
迷路了。
和苏清风呆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那路痴的属性了。明眸扭头扫了扫周围的房屋,估算了一下感觉应该没有走太远。
要不要喊苏清风来找自己?
不行,自己可是修士,怎么连一点路都不认得呢。鹅蛋脸上闪过一丝倔强,而后决定独自走回去,不依赖他人。
“我记得这里应该是往右走,然后在转角处再……嗯?怎么是个死胡同?是我记错了吗?往左?”
走街窜巷,走得越久,路越宽。柳儒依感觉自己好像走错方向了,不过前方好像有亮光,人声鼎沸。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继续向前。终于,也不知走多久,出了巷弄。面前的道路宽敞起来,勾栏坊市也多了几分人气。
勾栏坊市建在曾经神道的襄樊寺面前,因为整座坊市就是神道营建的,虽几经变迁修缮,但还能看出神道阁塔建筑痕迹。
遗憾的是,自神道衰落后,本来色彩鲜艳、金红交映的住宅、宫殿、衙署、作坊、坛庙、高台等全都改建了。
那些特殊材质漆料的墙皮也早就剥落得七七八八了,浮雕经文收藏的收藏,焚毁的焚毁。
原本这破败的襄樊寺不会有人光顾的,可乱世之下,这本是爬满苔藓的阴暗处竟然也多了几分腐烂的“生气”。
只看了一眼那些似乎永远昏睡长眠的人,柳儒依便收回目光。心中有了点不好猜想,但又抱着渺茫的希望——
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只是累了,睡着了吧。
她想做些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做。难道将自己的钱财全散出去?这种想法根本就不现实。
要救的人太多了,她带的根本不够。
这种场景是柳儒依从来没有料想过的,本以为在连岳郡的问仙镇内,已经见过足够的糟糕的情形了。
没有想到还能更加糜烂,这让她刚舒缓了些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踏向勾栏坊市,那里灯火通明。往来的主要客人皆腰佩刀剑,一看就知道是那些北朝骑兵。
而接待的多是打扮暴露的女子,整个坊市除了少数几间,其他尽皆成了瘦马青园。
漫步在这儿的街道上,观察到那些士卒的放肆欲邪,鹅蛋脸上的眉头就不禁皱起。更加荒唐的是,远处路上又出现一排提着灯的女子。
明明现在飘着微薄的细雨,夜间温度渐凉。但这些艺姬身上的衣裳却薄得能看到里面粉色的肌肤,手上提着红彤彤的灯笼。
颤抖着身子,动作还要尽量作为优雅翩跹。因为她们知道要是惹得贵客不高兴了,没被看上。可是要扣了饭食,还要被打骂的。
或许那些来自北朝有雅痞的客人会觉得有朦胧美,但柳儒依只觉得恶心,心中更是不痛快。
素手下意识地摸出云水剑,灵气已经开始激荡。可真要动手时,她又犹豫了。
街上可是有太多太多平民,若要避免伤及无辜,独孤酒剑必然会受掣肘。能杀出去,平了事端还好;杀不出去,那就会连累苏清风。
再者说,然后呢?
自己是能一走了之,那这些女子呢?肯定会替她承担无端的怒火。
“唉~”
又收起法剑,柳儒依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感觉这世道真是糟透了。正想努力装作看不见离开时,又突生意外。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脚步有些踉跄,冲向那青园瘦马的队伍,伸手就要去抢什么。
“啊~”
有女子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是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腰佩刀剑的北朝士卒朝着那孩童快步而去,手已经放在刀柄上了:
“这娃娃又来捣乱,这次还是直接打杀算了,省得碍眼。”
心狠狠一揪,柳儒依再也不能视而不见。运转起《酒紫离火诀》,身形在步法的加持下,一个纵越便闪身至那小孩身前。
云水剑毫不掩饰地横挡在身前,眼神锐利地注视着面前的北朝兵匪:
“你们敢!”
“你……”
这些北朝的士兵刚想骂什么,语气就顿住了,看着明眸中不加掩饰的杀意,悻悻地撇开脸。
他们感觉到了一股注视感,那种感觉似乎来自径前,又好像亘古便存在。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只要动嘴说一句,就一定会死得尸骨无存,甚至更加可怕。
兵卒中似乎有人认出了柳儒依的身份,果断消失在人群中,通风报信去了。
而在高高的塔檐上,一道银发金眸的身影静静地站着,注视柳儒依的一举一动。
他的肩膀上搭着一只黑凰,凤眸中倒映着远处的景象:
“放心不下?”
“嗯。”
青园瘦马们被这么一搅合,今日之事算是黄了。可她们并不感激柳儒依,同时也不敢怨恨柳儒依,只是唯唯诺诺地矗立在原地。
柔荑扶起那沾上泥渍的孩童,后者依然执拗地够着什么,直到她摸到灯笼,才不再动弹。
小小的手紧紧地捏住灯笼的沿壁,不去拿那可以提起灯笼的木柄,就朝着一个方向要走。
本来提着灯笼的艺姬也努力地握住木柄,不想让走自己的所有物,怕被罚。
“把灯笼给她,我给你一锭银子。”
从荷包中掏出亮闪闪的银锭,柳儒依也懒得问价,直接塞到艺姬手中。后者愣了愣,松开了手。
那脏兮兮的小孩却因为失了重心,又朝后倒去。好在明眸时刻注意她,手疾眼快地扶住了。
“谢谢你,大侠。你是个好人。”
女孩的声音非常稚嫩,她的脑袋没有转动,眼睛也没有焦距。见此,柳儒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或许是个盲人。
“可你为什么要抢别人的灯笼呢?”
虽然她的语气尽量放得柔和了起来,但这女童听到还是颤抖了一下。
骨瘦如柴的小手想要挣脱,可惜大概是好久没进食了,没有力气。最后没有办法,又确认了什么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开口回答:
“因为我是坏孩子。我娘说,这世道好人活不长,所以我要当坏人。”
她的声音非常纯粹真挚,并不多含什么多余的情感。但这个回答却让柳儒依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