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母女俩回头时,柳儒依已经消失在破落的院子里了,在灯笼下只留下一锭纹银。
“谢谢,柳姑娘。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
……
那妇人感恩的话,柳儒依是听不到了。她也不想听,不想了解发生在郑安然一家的事情。
乱世之下,尽是悲剧。
知道又能做什么呢?
‘你知道为什么人族境内会发生战乱吗?因为劫运出现,劫气满溢导致的灾劫乱想。’
心底的声音响起,不等柳儒依询问,她便自问自答道,
‘而天命之子也叫应劫之子,所以知道取走他的身上的气运天命,一切就会终结。’
“取走天命?”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道银发金眸的身影。柳儒依听到“自己”说过,苏清风就是气运之子。
‘是的。只要在时空剧烈波动之时,用仪轨术法就能将天命从天命之子的身上剥走,不会伤己性命。’
心底的声音循循善诱,将她心中最大的忧虑纾解。
“倘若天命之子被剥夺天命,那么他会怎么样?”
‘变得虚弱,资质会变得极为普通,需要别人照顾。不过再也不必担心被命运裹挟,也不必经历大风大浪。’
虚弱?普通?需要别人照顾?也就是说可以安定下来,呆在她的身边,一辈子都需要依赖自己……
等等,不对,不对。
鹅蛋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她怎么能产生这种念头,用办法将苏清风呆在她身边一辈子,这种想法实在……
有点不好吧。
可是,这可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好事。相信苏清风一定不会拒绝吧,反正也不会危及生命。大概?
“依依,你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薄唇轻启,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耳畔吹起暖暖的风,挠得她耳垂发红。
“清,清风。我……我没有想什么,就是……。”
“迷路了,对吧。”
金眸倒映着羞红的鹅蛋脸,笑吟吟的脸上翘起弧度。又突然凑近,指节分明的手伸出,轻轻将对方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
“啊嗯,嗯。”
明眸与金眸对视了半刻,便宛如做贼似的移开,低下头,声音糯糯的。
“那跟上我咯,再迷路我就不管了。”
“嗯。清风,你……”
“怎么了?”
“没事。”
两道身影在窄窄的小巷走着,影子被月光拉长,渐渐得与阴影融在一起。就像一颗无形的种子,在不见光的角落发芽了。
……
襄阳,城主府邸,议事厅。
“你的意思是,对方阻拦了青马灯会。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出等待吧。另外记你一功,做的很好。”
在下属面前,拓跋卿面色如常,一举一动皆透露着应有的威严。非常淡定,丝毫不慌张的样子。
“是。”
那秘密前来禀告的北朝骑兵士卒,朝着他行礼后,快速离开了厅堂。
待对方离去,拓跋卿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开始沉思对方的深意。自己对待这里百姓的手段,会不会引起苏清风的不满,进而招致灾祸。
实际上,他相较于北朝其他王子,对待城池的政策算是怀柔的了。至少没用车轮来筛选百姓的死活,或是开始进食“两脚羊”。
倒也不是他七王子慈悲为怀,而是独孤邢给出的战术不需要这么做。并且如今战场的局势,根据他们的推测,不会和以前的王朝战争一般。
毕竟白帝离去,太阴帝身处冥界,都无法干预。所有的超凡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战争或许会和三道劫那样。
表面上推在台前的代理人混战,实际上是背后仙人势力的支持。这也是他们要争取总路法台站队的原因。
北朝的总路法台,作为同样能运转灵气的势力,背靠所谓的“长生天”。估计也是某个仙宗势力,甚至来自域外。
“独孤兄,你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又是施展幻境阻止我们南下襄阳,又是公然阻止青园瘦马。
难不成是看不惯我们,公然挑衅吗?”
语气纠结忧愁,拓跋卿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匕首,
“若是我有白帝那么无敌的天资就好了,修成红尘仙。天地之大,何能捆缚于我。”
“我倒觉得不必在意。毕竟是算计死半步合体修士的存在,猜不到对方的想法很正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将淬毒的法器短刀擦拭好,放回横笛鞘内,独孤邢缓步走进屋内,
“再者,如今时局混乱,乾坤未定。就让他们显眼些,再扩大他们的影响力,然后沦为众矢之地的焦点,自会有人处理的。”
“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
“对。按兵不动,待鹬蚌相争。不过事实上,殿下已经做出反应了。”
露出一丝神秘而又自信的微笑,独孤邢收起横笛,解释道,
“襄阳城内,其实在我们运作下,已经达到一个非常脆弱的高压平衡,只要有人进来,就会打破平衡。
届时只要伺机引导舆论,自有藏在襄阳的阴影势力会有所动作。我们置身事外,再静观其变即可。”
“你的意思是……夜星楼?”
停止了摩挲,拓跋卿的眉头缓缓舒展。但旋即又蹙了蹙,依旧有些忧虑。
他并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尤其是夜星楼的舵主还与北朝大皇子合作过,心中自然多了一层芥蒂。
可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踏出房门,抬头仰望天空。月亮依旧皎洁,只不过时不时被还未散尽的乌云遮蔽,明明灭灭。
……
“清风,如果,我是说如果。为了世界安定,人族平和,你会愿意放弃长生九世,庸庸碌碌吗?”
重新走回到偏僻的院子前,酝酿了一路的柳儒依,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发问。
“哦?”
闻言,苏清风转过身,金眸朝着身后侧望去。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停顿了半刻,然后表情夸张,语气却依旧慵懒,
“没想过,不知道。”
“哦。”
听到这个回答,柳儒依松了口气,提起的心反而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就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静悄悄地进了院落,而在他们的后侧阴影处,刚才金眸望去的方向。
一只左手抛起一枚铜钱上下翻飞,“死境存生”篆刻其上,在五指间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