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依旧升起,晾晒着昨夜的潮湿,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
昨夜除了龟奶奶,院子里的其余人都有偷偷出去,目的各有所异,但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烟囱内飘起袅袅白雾,锅内熬着清淡的粥,其中可以看见白色鲜亮的肉丝,与如黑宝石般剔透的皮蛋碎。
长期营养不良的人是不能暴饮暴食的,需要循序渐进地食补。不过苏清风提供都是顶好的食材,味道绝佳的同时,营养也极为丰富。
至于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虽然哪里都能掏,但柳儒依自从看到那指节分明的手伸向臀部后,忽然就有些难以直视这些。
“阿姥,你多吃些。这样才有精力编乌龟等待啊。”
“好,好啊。你们都是乖孩子,都是好人。”
本来放不开口吃的龟奶奶慈蔼地笑了笑,依言喝了一口,暖暖的粥汤流入有些冰冷的胃,慢慢滋养着躯体,
“要是龟娃子在这儿就好了,不过还要保家卫国,只要赶走那些兵匪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娘,我回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嗓音,众人抬眼望去,是一个穿着粗制竹甲的糙汉子。
他的双手长着茧子,不过和正常的庄稼汉又有些差异。若是靠近了,可以闻到对方左手传来的淡淡铜臭味。
“龟娃子,瓜娃子!”
语气里先是难以置信,龟奶奶的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枯槁干瘦的手用力地支撑起桌子站起。
接着用枯枝般的手指擦了擦深凹皱褶的眼眶,昏花的老眼反复确认了几下,终于好似确认了什么,
“龟娃子,你回来了。快过来坐,过来喝粥,热腾腾的粥。哦,对了,去军队的日子你有没有受冷受冻,吃得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露出残缺的牙,嘴上又开始不停地絮叨,手忙脚乱地关心这儿、关心那儿。
那“龟娃子”也应声走近,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和煦假笑。只要有心人看一眼,就知道他肯定不是龟奶奶的儿子。
但已经上了年纪,神智有些不清的老妪分不清。她握着对方的手,东摸摸西看看,就生怕哪里磕了碰了。
“娘,你就别担心了。我在城防队里过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母子俩感人至深的场面,柳儒依却柳眉微颦,明眸内尽是警惕。
她用余光瞥了眼其他人,苏清风仍然若无其事地干饭,林念安和环儿表情也仅是变了变,好像不是特别惊讶的样子。
“龟娃子”在龟奶奶的一路念叨中,也坐到方桌一侧,那笑吟吟的俊脸正对面。
“俺家的娃子回家了,回家了。”
趁着驼背老媪去伙房盛粥,那挂着职业性假笑的糙汉子,用手在木料拼合起来的桌面上写了个“生”字,毫不避讳地传音入密:
“如你们所见,我是‘生’,夜星楼的六位舵主之一。并非什么平民百姓的儿子。”
柔荑瞬间握拳,暗中运转起灵气,与其他人目光一同集中在“生”的身上。
她们全然没有注意到那指节分明的手,也同时在桌上写了个“死”字。
目光全程盯在那银发金眸的身上的夜星楼舵主,脸色微微一变,不过瞬间收敛,依然挂着和煦的假笑。
“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这位糙汉子发出的声音粗粝,与刚刚传音入密娇俏的嗓音截然不同。
夜星楼舵主动作自然接过龟奶奶盛着的皮蛋瘦肉粥,笑得模样非常憨厚老实,可看久了又觉得无比虚伪。
“洛邑林家,林念安。这位是我同族,林环儿。”
“四小姐……你,多谢。”
听到林念安的说辞,一旁的环儿先是露出震惊之色,紧接着心里就是一暖,目光中充满感激。
视野中四小姐的身影都散发出光芒起来,单是这一句名分就让林环儿感动得下定决心替对方卖命。
“白羽宗,酒剑仙亲传,柳儒依。身旁的是我的同门小师弟,苏清风。”
方才用灵气简单地感知了下,柳儒依只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气威压。脸色一变,于是搬出阮岫希的名号,明眸更加警惕。
素手压在袖口,按在了储物镯上,运转着《酒紫离火诀》,灵气随时准备勾动。
那挂着和煦假笑的糙汉子目露古怪,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再瞄了苏清风一眼,打了个招呼:
“见过四位。你们跟我娘一样称呼我,就行了。”
啊?称呼什么?
龟娃子?还是说龟龟?
正在苏清风金眸失焦,神游天外,脑子在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时。那糙汉子继续开口说道:
“娘,我已经在不久前攒够了出城的银钱,足够我们一家人出城离开的花销了。
要不我们一起明天就离开襄阳吧,我听城防队长说,不日后北朝骑兵就要攻过来,襄阳城内马上要乱起来了。”
“乱起来?”
率先开口质问的是柳儒依,她的语气不善。北朝骑兵已经入驻了襄阳,为什么要装作龟奶奶的儿子欺骗他们?
还是说另有深意?
“龟娃子,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还是把钱留给你和儿媳吧……儿媳?”
思考了一下,这位花甲老妪摇了摇头,有些欣慰,又有些释然地笑了下。
但说着说着,她又陷入了呆滞与茫然,犹如卡住的机械无法动弹半分。
“娘,你年纪大了,还是要多加休息啊。那些乌龟就不要编了,现在赶紧去睡觉休息。”
说着,那糙汉子就主动起身,送龟奶奶去屋内休息了。他的动作非常小心轻柔,这也让随时戒备的柳儒依没有第一时间拔剑。
明眸中的光采晦暗不定,身上的肌肉紧绷着,视线一直盯着敞开着的门扉,生怕突然出现什么危险。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一个清冷娇柔的女声,吟诵起某位不知名家伙的拼好诗:
“琴音切切理红妆,娥姬戚戚贴花黄。鸳鸯被里云中破,梨花一束压海棠。”
话语一出,这露骨的艳词绯句瞬间让在场的女子脸颊发红。而那银发金眸的家伙隐隐感觉有些熟悉。
“哦~你是……”
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那笑吟吟的脸上表情夸张,做出恍然大悟状,只是语调依旧慵懒,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