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就在柳儒依语落瞬间，苏清风一拂生金瓯，其中不知什么时候放入了一枚青铜镜，看不见的背面刻着龙首。
发出的铜钱开始震颤，原本北朝官铸的字样逐渐扭曲，再次幻化成“开韶万债”。
“嘀哒哒”、“哒嘀哒”……
天空好像开始忽然下起了金黄的雨，那是万千的粟米。
“是粮，是粮！”
“米，这些是米！”
“不用挨饿了，再也不用挨饿了。”
“……”
看着那些憔悴的脸，那些欣喜的脸，那些哭泣的脸。无数无形的情绪在翻涌，通过手上紧握着的铜钱汇集。
浓郁的愿力穿过“死境存生”正中的方孔，与灵气结合近乎凝结成实质，流入月清的体内。
可随着境界疯狂提升，这位夜星楼舵主的脸上却由喜转惊。气势在节节攀升的同时，思维也开始混淆起来。
即便他观览过《关于愿力修行的相关猜想》，也清楚其间的弊端，做好了些许准备。
但这次与往日极为不同，本以为不论“国师”是否发粮，都能收割一波或喜或悲的情绪。
可万万没有想到，曾经的楼主竟然迅速凭空杜造出一个神位，并在自己都没有仔细注意到的情况下，丰富出神灵的形象。
以柳儒依宣誓的格言——“生财有道，有借有还”为基，以发放的铜钱为介，情绪之力就萃化成了愿力。
顺利晋升成合体境，月清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某处，穿过重重人群，犹如和那澄澈的金眸对视上了。
惶惶乎间，这位合体大修似乎看到那笑吟吟的薄唇挑起一个弧度，愈发地深不可测起来。
好在这似乎只是小施危机，大抵是自己没有存心设计的缘故，才放了自己一马。
危机，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只要自己替曾经楼主“爵妄”好好收尾，这合体期的修为便能稳固下来，兴许未来有望冲击更高境界。
福至心灵，月清心有明悟，点点头。低头颔首，给苏清风传音入密：
“多谢国师。”
哈啊？谢他啥？
金眸仍旧澄澈，俊脸上仍然笑吟吟，保持沉默装高手。将萦绕在指尖的愿力耗尽，再一拂生金瓯，收回启龙镜。
这些粟米都是天罡灵宝神通的体现，具现的是曾经的粮食。时限一到，便会收回过去的实物。
到期有粮收粮，没有足粮的，便在彼时抽走此刻的粮食。
“多谢财神赐粮！”
“多谢财神赐粮！”
“多谢财神赐粮！”
“……”
手上没有烹调的工具，饿得着急百姓直接生吃起来，尝到真实不虚的粟米，甚至留下了滚烫的眼泪。
百姓是欢喜了，站在红漆之上的独孤邢脸色就不好看了。他在考虑是否要劫掠掉这些粟米，根据之前的表现估算双方实力。
毕竟襄阳臣民有了钱粮，以及守城用的器械、家中农具，心中的想法就改变，说不准就不甘心臣服于北朝七王子的统治。
衣兜内侧藏着雷火石，也就是本想要攻下两江城黑溜溜的“鸽子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只要一鼓作气能解决掉所有问题，除掉出头鸟，收缴了这些铜钱和粟米，还能让骑兵停留更长时间。
可是……他算不出来。
五个财神，意味着有五个修士。再加上身居神道旧址，散发铜币这些看似无意义的举动，不能确定这是否和两江城一般，设下大阵。
凡人面对修仙者，还是有太大的劣势了。
是打，还是不打？
手上力道越握越紧，那横笛上仿佛被按出五个指印。不知不觉间，汗液已经粘住了衣襟。
“多谢财神赐粮。”
感受这军士的注视，独孤邢于间不容发时，做出自己的决意，吞下这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迅速朝着五显财神作揖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局他彻底输了，输在了信息不对称，也输在了仙凡之别。
虽折了他在军中的威严，但心里依旧憋了一口气：
‘等着吧，总有一日，凡人可以战胜修士。我会赢回去，一定会赢回去。’
离开的北朝骑兵心中有些窝火，也有非常多的疑问。但长期以来的交锋让他们有了较高的军事素养，令行禁止地远撤。
……
“柳姐姐……”
“叫财神！”
“财神，你能帮我把爸爸喊回来吗？”
努力大着胆子，郑安然刚开口就被何止了下。可她蓄了口气，依旧倔强地朝柳儒依问道。
这让手捧生金瓯的素手一顿，鹅蛋脸上收敛了笑容，斟酌了下，伸手摸了摸对方小小的脑袋，语气变得柔和：
“会的，等到灯笼挂满院落，人就会回来。”
她说谎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复杂。明眸望向周围的群众，他们的眼中也闪烁着几分奇异的光。
有几个显然是认识郑安然的百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了眼扮成五显财神的柳儒依，终是没有开口。
就像知道财神或许只是有心人假扮的，但只要不戳破，这份虚幻的形象至少承载着一份美好。
而真相太过残酷，在这混乱的时代想要活下去，总要有些美好，有些盼头吧。
明眸闭合了一瞬，柳儒依有所明悟，四周原本就因为愿力汇聚而来的灵气异常活跃，那层牵绊住婴胎的隔膜消失无踪。
只要她想，顷刻便可以突破元婴。但隐隐约约地，这晋升似乎还缺乏了些什么，才能达到极致圆满。
于是明眸睁开，周围玄而又玄的灵气波动渐息。望向手中的生金瓯，残留几枚铜币的底部光滑如镜，映衬出她的俏脸。
元婴，即本相。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刻修行就是不断探究“我是谁”的问题。
所以，她是谁？是“为天下公义，护人族安康”的白羽宗修士，是追求长生九世的修仙者，还是青虹镇的柳氏长女……
这些答案似乎都对，都能作为根基突破元婴。
但又好像都不对，这些东西只是世俗苍生皆允的选项，不是她心之所向。
看着面前众多眼中重燃希望的百姓们，明眸反而陷入了片刻的迷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