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兴阑珊，柳儒依一行人便悄悄退去。
襄阳，这座底蕴悠久的古城，被剥去了陈腐的气息，焕发了新的生机。虽惨遭罹祸，但也拔除了深植于社会的蛀虫。
未来究竟会驶向何方？没有人知道，可至少命运掌握在百姓自己手中了。
……
城主府邸，议事厅。
“王上，请治臣之罪。”
跪在拓跋卿面前，独孤邢面有自责。而前者面容严肃，摇摇头，快速扶他起来：
“独孤兄，还快请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束，苛求礼节。”
“此事之过在我，何当领罚。不能因关系而有失偏颇。”
语气羞愧，皮质护腕下的手握得紧紧的，依旧不肯起身，有些执拗。无奈之下，北朝七王子只好象征性罚了下：
“那好，发您俸禄25石粮充公。”
“这……”
“成大事者，不必拘于小节。独孤兄，你看这份前方传来的战报。”
说罢，就将手中的信件展开来，递给独孤邢。后者拿起来一看，眉头一挑，神色变了几下：
“两江城赤火翰霄，总路法台折损练气士大半，一万大军全部焚尽。那个幻境内容是真的？！”
“这还要多亏独孤邢足智多谋，见微知著。”
听到拓跋卿的夸奖，他却微微摇了摇头，眉头蹙起。
当时撤军的主要原因并非是笃定幻境的真实性，而是由于对方的拖延，贻误了最佳攻城的战机。
若不是性子谨慎，那“国师”强得骇人的名声，以及那练气士被燃尽的焦灰，自己一行就这么莽撞地冲杀而去了。
好在没有鲁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思考到这里，脑门又冒出细密的汗来。
可是萧齐的“国师”为什么要提醒他们，救他们一命呢？目的又是什么？
若说对方是站在北朝的立场上，那今日大闹襄阳，瓦解城内原本秩序的行为又与之相悖。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眉头皱了又皱，口中无意识地囔囔。这问题的答案，独孤邢是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的。
“管他为什么的，说不得就是对方心善而已。”
拓跋卿爽朗地笑了笑，他看出来自己的军师思维已经进入了死胡同，再继续思考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听到这玩笑般的解释，皮质护腕下的手松了点力气。也反应过来自己在纠结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叹了口气：
“唉，是我过激了。”
“那独孤兄，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还能如何，只能离开襄阳了。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缘故，客观上，我们都承了对方的情分，撤离此处也算还个人情。”
以上理由只是托词，更多的是独孤兄想不清楚苏清风的行为，就不肯直接与对方作对。
与其惹恼一个手段神秘莫测的对手，不如交好对方，顺水推舟还个人情，
“不过离开之前，我想我们还是有必要与对方见上一面。”
……
萧条老旧的小院内，龟奶奶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长着厚厚老茧的手拿着干硬的枯草，一点一点地编着小乌龟。
柳儒依站在院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老妪。
其实龟娃子早就死了，就是死在龟奶奶眼前。
儿媳也被纵肆城中的北朝士卒掳走，龟奶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卖到了青楼。
身为阶下囚，又没有丈夫照应，那儿媳也不堪折辱，在饥寒交迫中死去了。
按理来说，龟奶奶也早死了才对。可情绪、愿力真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只要足够相信，甚至能让人死而复生。
不过这种“活着”的状态也很脆弱，但凡她主动或者是被动发现的事实，就会立刻死去。
这样“活着”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明明襄阳城被她们解放了，就像话本中的主角一般，惩奸除恶，打倒了反派恶人，一切都应该欣欣向荣才对。
是戳穿谎言，直面真实；还是沉溺幻想，苟延残喘？
沉默良久，柳儒依最终还是没有想出答案，这个问题不该由她来替龟奶奶来回答。
走进院落，鹅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朝着老妪挥了挥手：
“阿姥，我们走了。您要保重身体……这是借住在这儿的住宿费，您拿好。”
将一个装满粮食的袋子放在龟奶奶身侧，最后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这位行将就木的慈祥老人一眼。
未等对方拒绝，柳儒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偏僻的院子。不去理会身后苍老的声音，直到跑出去很远才停下。
停在苏清风的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紧紧地抱住了那坚实可靠的躯体，下巴压在对方的肩头，抿着唇，安静地抱着。
“清风，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
沉默良久，柳儒依也觉得这对话有些荒唐。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太小孩子气了，于是松开了手。
红着脸，退后一步，羞赧地低下了头。明眸不敢直视那双澄澈的金眸，但余光还是在偷偷地瞄着。
那指节分明的手一晃，两指间夹住了一枚铜币，其上篆刻着“死境存生”四个大字：
“不知道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咯。不过我真的挺好奇迷路师姐会害怕什么？难不成是迷路？要不再说一个铜板的。”
俊脸上依旧笑吟吟的，将手上这枚铜币塞到软软的素手中。这插科打诨的模样成功地将气氛带偏。
“清风，你……你，你。什么迷路，我才不说嘞。”
鹅蛋脸上更加红了，这次不是羞红，而是被气红的。有些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该回答点什么了。
脑袋一昂，不理面前这个无良的家伙了。
“既然不说，那把铜币还我吧。你都是财神了，不缺这一币吧。”
“哼哼哼，不还不还。我是财神，我发现这一个币是假的。必须回收，防止他祸害人间。”
“他”字被咬的很重，柳儒依也索性端着大师姐的威严，耍起了无赖。
嬉笑打闹间，林念安和林环儿牵着四匹马过来。
见有其他人出现，鹅蛋脸上重又恢复了淑雅端庄，不过柔荑依旧紧紧握住那枚铜币。
无声地用目光交流后，一行人拉着缰绳，引着各自的马匹走出小巷。
等着他们的是身披甲胄的北朝士兵，夕阳下的影子被拖得极长：
“各位，我家主公请你们来府上一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