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女士高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的神色变化飞快，微微弯腰拱手，独孤邢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真知灼见同孔文圣，先生博学。”
林念安反应也不慢，起身践礼。冷静下来之后，两人对视一笑，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心心相惜之感。
经过这场小插曲后，气氛稍显和谐。刚才虽有喧宾夺主之嫌，却又不失热场之功。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焦距在苏清风身上，后者眯缝着金眸，恹恹地不感兴趣。稍微睁大眼睛，只是为了看一眼外面的天色。
已至黄昏，太阳西落，金光暗沉。
虽然这银发金眸的家伙依旧什么也没有说，但这异常的举动依然被捕捉到了。拓跋卿率先开口追问：
“先生的意思是，天下机缘位于西方。须得求取那位治下的青丘同盟？”
哈啊？！
说得连苏清风都是一愣，他就是看一眼现在几时而已。这北朝七王子到底是从哪里读出这么东西的。
算了，好困，再眯一会儿。
见前者收回目光，低头轻晃两下，好似认同自己所言，拓跋卿再次沉吟了片刻。
还有刚才林念安和独孤邢的辩论，这位“国师”既然没有阻止，那便是默认了双方所言。
一域未定。自己这支骑兵确实没有一个固定的安身之所，可是对方是如何知道的？
【苏清风：“以战养战。”】
【拓跋卿：“不愧是王兄，果然是慧眼如炬。”】
脑中忽然闪回到这番对话。
原来那时候“王国师”问他这话是这个意思，如果以此为基础，再看之后的表现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从那时候就看出来了他们的弊病，想必不入帐下详谈，而是概览麾下驻扎，便是更详细地分析。
有一瞬，拓跋卿感觉自己在那笑吟吟的俊脸下，犹如一丝不挂，所有的一切都暴露了出来，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越想越吃惊，单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举动，将让自己本来清晰的思路再次打乱。
果然深不可测。
再侧目瞄向不远处的独孤邢，后者也是凝眉沉思，若有所悟，神色也越发的敬畏。
其余人都纷纷开始思考起来，他们都不笨，很快就想到一块去了，只是程度深浅有所不同。
林念安则是在怀疑，刚才她所言到底是否出于自己的思考，还是被苏清风牵着走，顺着对方的思路，借着自己之口说出。
紧挨着的林环儿虽想不到这么深，但一路跟随，也管中窥豹，瞥见一鳞半爪，只是觉得震撼。
明眸注视那慵懒的身影，作为一路从司天山上到此处的同伴，柳儒依则想得更多。
不止是眼下筵席内拘于凡俗王朝天下之论，而是扩大到太初界内中州大陆，想着眼中之人的谋算。
当然也有例外，苏清风脑袋空空的，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越发倦怠。
他现在正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
能不能再来一碗羊臊子梆梆面，感觉又饿了。
在一片安静中，苏清风没有开口解答，谁也没有再开口。反而是柳儒依朱唇轻启，想着当初听过的时代大势，斟酌道：
“天下英雄若游龙，需得乘风而起，可泽风大过，旧梁栋桡本末已弱。图利亨通，唯有遁世独立，见风而行，因风而亡。
有陨自天，有余自民，天之势不可改，人之势尚可为。一啄一饮皆看取舍，此乃开阳宫内二月二定下之言。”
二月二，龙抬头。
几乎所有人心头都瞬间闪过这么一句话。柳儒依也是现在才意识，当时苏清风为什么要问出这么一个毫不相干问题。
原来是借日喻人。
再根据拓跋卿推测出的机缘于西方青丘，那么这段话可以遁世独立的去处就明了了。而去与不去，安与不安，便自在取舍。
“先生高义，果真是智圣若妖！”
“先生高义，果真是智圣若妖！”
“先生高义，果真是智圣若妖！”
“……”
近乎是异口同声的，眼中尽是钦佩之色。这突如其然的称颂，实在搞得苏清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好像又做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
到底做了啥？
虽然不清楚，但是只要微笑就好。可还是好困，只好一只手撑着下巴，努力睁开眼睛，笑吟吟的俊脸摇摇晃晃。
议事厅内，争论声还在继续。但苏清风实在是倦的不行了，反正也听不太懂，索性神游物外，金眸失焦，发起呆来。
而在外人眼中，他这时不时点头摇头的动作，无疑成为了评判言论恰当与否的标准。
至于到底说了什么，这慵懒的家伙并不清楚。等到终于要离开之时，天色早已沉了下来。
……
“那便不多留几位先生、女士了，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将苏清风几人送出府邸五里处，拓跋卿才依依惜别，没有开口挽留什么，
“希望下次见面，不是兵戎相向。”
“理念之争，高下无非缓急。”
面对这落落大方的赠别，柳儒依搀住身旁指节分明的手，朱唇轻启，语气不卑不亢。
“再言一次，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离开厅堂，独孤邢这次称赞是发自内心的。虽然他们立场不同，但人杰之间总有些品质是相同的。
“皆是些粗浅之见，难登大雅之堂。”
月华落下，他们身后的影子分成二道。依依惜别时，晃动交错，最后还是分开。
……
远处高楼，一道倩丽的身影静静站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背后的法相左手持一枚命钱，其上篆刻着繁复的字样“死境存生”。
月清瞭望向城主府邸，无数无质的情绪愿力从中飘来。跳动的命钱波动着无形的情绪，直至出了襄阳，才减弱了影响。
不知何时，面前的栏杆上停住了一只信鸽，羽翼漆黑，纯黑的眼眸注视着她。
这不含一丝多余情感的目光，让这位合体期舵主的心头一悸，立刻单膝跪地，朝着那黑眸恭敬道：
“见过‘爵妄’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