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面容都是柳儒依的执念,被域外存在刻意引导出来的执念。她不仅给柳儒依灌输执念,还偷偷和贡台上苏清风交流:
“我不知道您是哪位红尘仙人,但我身后的可是三位太乙仙尊,希望您行个方便,配合我一下。倘若我未来登仙,必有重报。”
等飞升的生灵没有必要虚与委蛇,祂们的情感会被虚无消磨,直接搬出后台,直接利益谈判才是最快的方式。
可坐在高台上的神像身后是苏清风,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感觉有些……怎么说呢?感觉很奇妙。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在人类面前,一只虫豸搬出几只虫豸来威慑自己。总感觉有那么几分滑稽的意味。
不过这样也挺有趣的,金眸眯了眯,于是薄唇轻启,便开口照办:
“可!吾听到你的祈求,前往神仙渡,找吾的化身,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声音慵懒而又超然,乍听似近在咫尺的闲人乱答,可惶惶乎又像域外传来的仙音。
鹅蛋脸上一怔,秀眉微颦,柳儒依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可细听又觉得无比陌生。
心里暗自记下“神仙渡”这个地点后,点点头,再次朝着苏清风叩首:
“多谢白帝赐教。”
接着,所有顶着鹅蛋脸的路人,齐齐转身扭头,语气波澜不惊,并没有多少敬畏感:
“多谢神明。”
“多谢神明。”
“……”
随着她们的落下,周遭的环境也开始了不断地褪色模糊,重归黑暗。
她们俩对这尊人身狐首像的称呼并不相同,不过这小小的差异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
可在这幻境的影响下,柳儒依的心思全被引导到了剥去天命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不同。
……
“叮铃铃”
法铃摇晃的声音重新在耳畔响起,睁开眼睛,文庙中的景致没有产生多少变化,天光依旧明亮。
“啊!!啊呀!!!啊!”
然后就在所有的百姓注视下,手握法铃的庙祝开始了痉挛颤抖,就好触电了一遍,不停地翻白眼。
金眸一直盯住对方,苏清风看了看半天,也没有看出来对方怎么了。庙祝的身躯和存在都没有发生变化,但怎么好像精神出了问题似的?
面对庙祝的发癫,表现最平静的反而是抽走精气神的百姓们。他们仿佛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目光中有着期待。
然后……
“我是白帝,你们找我何事?”
啊?他要是白帝的话?自己又是啥?凤九又是啥?
此时此刻,苏清风看着突然换了个严肃表情的庙祝,实在有点难绷。对方这是“白帝”上身了?
这表现力这和自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会有人信?
“白帝啊!我的儿子快不行了,快救救他吧。”
百姓中忽然传来一声悲怯的哭嚎,一位妇人抱着男童,挤开人群就瞬间冲了出来,“砰”一声跪在石像面前。
“好,白帝仁慈,当下甘霖。至于成与不成,还要看诸位心诚不诚了。”
啊?这么谜语人都有人信!
金眸扫了眼昏迷不醒的男孩,又看了看包得虽然严实,但从露出的手来看,实际却很瘦弱的妇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咿呀呀!”
庙祝从贡台上捻起一张米黄色的符纸,其上书写着连苏清风都看不懂的文字,在碟子里的肥肉一抹猪油,取来一碗水。
“身如朝露,命若蜉蝣;以血为契,以魂为舟。”
一边念叨着牵动太初界空间的灵咒,一边将符纸丢入陶碗之中,不一会儿便融化,消失在清水中,
“好了,白帝神已经赐下神水。喝吧,心诚则灵。”
将陶碗端给那位母亲,那庙祝眼中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语气努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谢谢,谢谢!白帝保佑,白帝保佑!”
那妇人没有着急端,先是朝着庙祝磕了一个,又向着白帝石像磕了三个,嘴中念得无比虔诚。
她的额头磕得通红,迅速去端那瓷碗,托在手上后动作就小心翼翼起来,一点一点地给男孩喂符水。
“咕咚”、“咕咚”……
随着米黄色的符水一点点消失,脸颊有些浮肿的男童眼睛颤抖了下,小拇指也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两下。
“崽啊!快点醒来吧。”
“你醒一醒啊,娘不能没有你啊。”
“……”
妇人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瘦削的脸上有着期盼,也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金眸安静地看着,指节分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拿出启龙镜,在没有人注意之时,华光一闪,又收了回去。
随后男孩的喉头又多滚动了几下,眼皮颤动的厉害,手指开始弯曲。大概是神明真的听到了她的哀求,显灵了。
躺在地上昏迷的孩童眼睛睁开,眼中尽是茫然,手指胡乱地抓握了两下,稚嫩的嗓音有些虚弱:
“娘,我这是在哪儿?娘,我饿。”
“太好了!太好了!白帝神又显灵了!”
浑浊的眼睛不由得流下热泪,粗糙干瘦的手紧紧抱住自己孩子,语调中有着感激与欣喜,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迷惘。
“太好了!白帝神显灵了!”
“太好了!白帝神显灵了!”
“……”
文庙中,百姓共同爆出欢呼,在为孩子被“白帝”救醒而感到惊喜,也可能是在为自己真有被神灵垂怜而感到惊喜。
可事实是,这孩子不过是因为饥饿而昏迷,那所谓的符水不过只是寡淡的米汤罢了。
或许大家并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在灰暗的日子里,总需要有希望的光。兴许白帝神是假的,但米汤是真的。
久而久之,假的也成了真的,拜白帝教也便有了自己忠实的信众。
可惜这教派的立足根基就是错的,越壮大,对太初界造成的风险就越大。这些拜白帝教的信众不会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也不愿意知道。
金眸倒映着这些百姓虽萎靡而充满希望的表情,不言不语,只是静静感受着不断涌来,但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愿力。
无知者,真的无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