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神仙渡’在哪儿都好,记得要往北走就行。”
金眸收回目光,苏清风主动迈出一步,朝着院外走去。
听到这话,恭无念抬起头,望向那银发金眸的身影,眼神闪烁起异样的光,忙不迭地跟上。
“清河县真的没有能让你留下的地方吗?”
冷不防地又被这么一问,小丫头又是一怔,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一间院落: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那里是狗蛋的屋子。”
“嗯。”
不知道为什么,恭无念不敢在对方说谎。大概是苏清风给她一种威严神圣的亲和感,就像是面对那人身狐首的白帝像一样。
空气沉默了,窥探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有藏在房檐上的,有躲在门缝里的,也有匿在影子中的。
曾经这些目光让恭无念心安,但曾几何时这些目光又让她感到害怕。而如今又感受到这些目光,这位小姑娘努力抬起头,望向身侧:
“哥哥,我想成为你们。”
“成为我们?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转过脸来,颔首俯视过去,金眸炯炯,恍若两颗能照亮人心的太阳。
“我想活着。”
“就这么简单?”
“嗯,就是这么简单。嗯……”
想要反驳些什么,恭无念又注意到这些只敢躲在暗处的目光,将“其实不简单”咽回肚子里去。
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回忆着小时候偷偷跑去私塾听过的名句,憋了老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达则简……单天下,穷则独善……自身。”
“不错,很不错。”
轻轻为对方拊掌,苏清风不吝自己的夸赞。他也不知道恭无念说得对不对,但这并不重要。
接着又是沉默,令恭无念煎熬的沉默。
小小的眼珠转啊转,她想努力找到能与对方的讨论的话题,以彰显自己与苏清风一行人的亲近,从而为自己披上一层保护纱。
可思考了半天,大脑都过载了,也没有想出来合适的话题切入点。小丫头实在看不透苏清风,总觉得对方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最后,她鼓足了勇气,决定孤注一掷:
“哥哥,刚才那个好看的仙子姐姐好像很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啊?”
这样贸然询问极为冒险,万一自己猜错了,必然让身侧之人不喜。但比起疏远的沉默氛围,有一定把握的未知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
“你说的是依依?”
听到“依依”这么亲昵的名字,恭无念心下一定,知道自己博对了:
“对,就是那个仙子姐姐。你们关系这么好,一定很恩爱吧?”
金眸怔了下,苏清风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迷茫,或者说觉得毫无意义,瞥了小丫头一眼,薄唇轻启,如实回应:
“我不知道。”
啊?这个回答直接让恭无念整不会了,刚酝酿好的腹稿都打了水漂。
抬头仰视那张依旧笑吟吟的俊脸,张了张口还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低下头,朝着北门走。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
清河县,北门。
此处已经围拢了许多人,为首的依旧是那泼刀壮汉。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风声,早早地在这里候着了。
看到面前的这一群人,恭无念下意识地想去抓苏清风衣角,可惜一伸手却没有够着。
心下一慌,眼睛朝身侧看,那银发金眸的家伙还在旁边。
“贵客,你这是想要离开清河县?”
脸上堆满了假笑,手持泼刀的壮汉站了出来,明知故问。
金眸抬起,倒映着眼前的一群青壮,平静地与他们对视着,脚步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明明既没有亮出兵刃,也没有语言威胁,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竟然就让他们感觉到莫大的压力,随着苏清风的一步步前进,他们也一步步后退。
泼刀壮汉甚至连狠话都不敢放,面前这道身影的气势虽说不上强盛凶恶,可只要对上那古井无波的金眸,就会感到本能的恐惧。
这种本能,与人直视万丈深渊的恐惧感如出一辙。
“你,你可以走。但她必须留下。”
粗壮的手指向恭无念,嗓音虽依旧凶恶粗犷,但已少了几分底气。
脚步顿了一息,金眸的余光瞥了眼紧张瑟缩的小姑娘,仍然懒得说话,继续朝着北门迈进,丝毫不受影响。
小手想要去抓苏清风衣角,但无论如何都摸不到,犹如根本就不存在。
仰头看向不远不近的苏清风,又看向远处的一群青壮,恭无念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离开的自由,终究需要自己来争取,旁人是帮不了的。
“今天已经有人死了。有人死,就会有人哭。人要哭,就得有力气,就要吃肉。少我一张嘴,少一口肉。”
脑中电转,在最短的时间内,用稚嫩而又坚毅的声音,尽量道明利弊。
“是……但清河县可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怎么忍心离开!”
恭无念的话让青壮脸色都是一变,阴晴不定起来。泼刀壮汉只好如此顾左右而言他,眼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们听懂了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但这些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东西,肯定不能公然讨论。
“你们以后也会有孩子。放我走吧,我在床下藏了一袋梗米。”
这话一出,不少年轻的汉子都动容了,不忍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恭无念。
泼刀壮汉并不满足,给自己忠实的马仔使了个眼色,依然拦在一大一小面前。
“她还是不能走。”
亮出自己手上的大刀,刀尖直指金眸的面门,眼神越发狠厉起来。他看出苏清风对恭无念的疏离,在赌对方嫌麻烦。
这银发金眸的家伙眯了眯眼,无视了矗在面门的刀刃,伸出两根指头夹住厚厚的刀身,轻轻用力,“嘎巴”一声,折断了。
松开指尖,刀片“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明明一点也不响,却好像砸在他们心中,发出如地震般的闷响。
“滚。”
就面前人群依旧挡在他要行走的路上,薄唇轻启,嗓音慵懒而富有磁性。听起来并不严厉,却让泼刀壮汉顷刻流出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