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姐。”
“怎么了，小无念？”
鹅蛋脸上挂着笑，望向东北方的明眸满是期待，伸手准备抚摸对方的小脑袋。
柔荑却被对方反常地躲开了，踌躇的脸上目光无比坚定，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稳了心情，情绪尽量保持平静地陈述：
“对不起，仙子姐姐。我骗了你，我其实不知道‘神仙渡’在哪儿，柳姐姐若是实在生气，要杀要剐都任由姐姐处置。”
“什么？！”
大抵是这段话太长柳儒依没有听清，也或许是听清了，只不过难以置信。
明眸中的亮光蓦地消失不见，怔愣的神色中藏着一丝侥幸，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仙子姐姐。我不知道‘神仙渡’在哪。地图是我乱圈的。”
小小的身子颤抖着，稚嫩的嗓音提高了一些，似乎是豁出去了，逐渐变得灰暗的眼睛逐渐合上，不敢面对接下来的画面。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知道‘神仙渡’在哪。地图上位置是假的，怎么可能？！明明……”
后面的话就像堵在喉咙里了，柳儒依如何也说不出口。这是她的秘密，即她身体里藏着域外之人，真正的长生天圣女。
“神仙渡”的消息和位置都和对方确认过了。“自己”明明信誓旦旦地保证了“神仙渡”的位置是可靠的。
否则，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柳儒依也不是什么太过单纯的性子，只是没有想到，连“自己”都骗她。
有心想要质问藏在体内的“自己”，但无论柳儒依怎么在心里发问，都只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就好像体内的域外之人，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这一刻，鹅蛋脸上恍惚了，就这么呆愣在原地，明眸中的光芒越来越暗。
如何“神仙渡”这个地方是假的？
那自己体内的“长生天圣女”又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只是域外之人捏造的由头？
对方告诉她的所有情报会不会也是假的？只是用来误导她的？
……
一个谎言的戳破，会引起蝴蝶效应，与之有关的所有谎言都会变得脆弱不堪。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她，萦绕在自己身上那数不完的谋划和算计，让柳儒依感觉到疲惫。
有没有可能剥夺天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她的骗局？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知道。
她到底是不是天命之女？苏清风到底是不是天命之子？这些她通通不清楚。
这些本不需要自己多加思考的问题堆在面前，让柳儒依感到迷惘，更感觉到痛苦。
她就犹如刚挣脱鸟笼的雏鸟，待发现窗外照进的阳光，方才意识到，这华丽的房屋也是一个更加巨大的樊笼。
见柳儒依愣在原地，明眸失去色彩，半晌不说话的模样。原本心中便有愧疚的恭无念更加窘迫，下意识地想要低头。
但看到仙子姐姐这个样子，这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睁大自己的眼睛，含着眼泪，语气更加有力了几分：
“对不起，仙子姐姐。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你要骂我，打我，罚我，我都认。你不要继续伤心难过了，好不好？”
被稚嫩但铿锵的童音惊醒，柳儒依抬头看向恭无念。
后者眼眶早已红彤彤，明明也害怕难过，却强忍着泪在眼中打转。这副坚强的样子让人心疼。
恍惚间，柳儒依好像看到了曾经拦在她身前的郑安然，那个偷灯笼的小姑娘。两道小小的身影似乎重叠在一起。
“柳姐姐，你不要难过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骗你，要不你还是打我吧？”
说着还自己捡来一根不粗不细的枝条，眯着眼，伸着手想要递给她。
柔荑也将枝条取了过来，在恭无念下意识闭眼时，听见“咚砰”一声物品落地声。
睁开眼睛，却看到鹅蛋脸上露出慈蔼的微笑，素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语调柔和：
“偷窃和欺骗确实不对，但世道逼迫得小孩子都不得不如此才能活下去。那不是孩子错了，而是世道错了。”
勇敢地睁开眼睛，恭无念听着，小小的身子有些发愣。不再抑制自己眼眶，清澈的泪化作两道细流淌下。
蹲下身，手执带有昙花香的帕子，温柔地替她擦拭眼角，柳儒依的体内似乎被多注入了些信念与力量，安抚着小姑娘：
“小无念，姐姐不怪你。是姐姐的问题，是姐姐能力不足，天下之过皆在吾辈修士。”
“不，是我惹仙子姐姐难过了。”
“没有，姐姐没有怪你。”
看到对方脸上的愧疚与执拗，以及即便知道后果糟糕，依然敢直面承担的勇气。
直到这一刻，柳儒依才有些理解了李响的坚持，有些理解了无数为苍生努力的先辈大儒们为什么要赈济百姓。
即便群众里有恶人，但绝大多数都是迫于无奈的无辜之人，其中也不乏像郑安然、恭无念这样可爱的人，他们是人族未来的希望。
“可是，姐姐。‘神仙渡’我找不到了。”
说到这儿，小姑娘的语气又低落下来。
“没事，没有关系。若是真的找不到……”
话说到这儿，柳儒依又顿住了。明眸闪烁了几下，嘴上即便再豁达，心中其实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
“那便随缘去吧。”
“兴许，我可能猜到‘神仙渡’在哪儿了？”
在一旁沉默着的林念安忽地开口了，而后又背诵了一段让她们感到熟悉的教词，
“……云起梦泽显帝灵，神仙渡化，托梦于天贤皇，有言曰，‘法分贵贱，非善法；吾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什么意思？”
明眸闪现一丝希冀，鹅蛋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开口发问。
“云起梦泽，神仙渡化。”
又专门将这八个字挑出来，林念安无意间将余光瞄向那银发金眸的家伙，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一些浅薄的猜测。云起梦泽，我想可能是云梦泽，而‘神仙渡’，会不会只是‘神仙渡化’的讹传。”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