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梦泽给柳儒依的感觉一直都很好，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但这一刻，她的滤镜碎了。
“走吧，走吧，我们也去吃席。”
“可是清风，是人死了。”
“我们这路见到的死人少吗？”
这话说得并不确切，苏清风这一路上并没有直接看到，有人离世。
但沿途景色的萧瑟，路边不知名的皑皑白骨，无疑在诉说着什么。
没见到，不代表没有。
只不过某个银发金眸的家伙特意避开罢了。
“也对，倒是我大惊小怪。”
说着，柳儒依的语气不自禁地低了几分，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没有刚才那么活跃。
“欸，别那么丧气，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人有生死离别，月有阴晴圆缺’吗。”
“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都一样，都一样。”
俊脸上依旧笑吟吟的，似乎对这些很无所谓。
金眸扫过送葬的队伍，他们头顶进出的愿力开始不断地增多，自身的精气神也在不断地被消磨着。
看似是在给一个送葬，实则是一群人主动送葬。
大概萧璑琊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作人，当作自己的子民。
毕竟是被夜星楼“仇”帮忙救出来的，若心中没有滔天的仇恨和不甘的情绪，又怎么会吸引到夜星楼的注意。
说到底曾经的南梁皇，也不过是一枚多方博弈的棋子。
没有夜星楼，就没有现在的萧无涯；没有域外势力的谋划，就没有如今的萧璑琊。
不过这些关苏清风什么事情呢，他只是肚子饿了，想来吃饭罢了。
白事的流程还是沿承了大齐旧制，不过为了彰显大楚天国的特异性，萧璑琊还是杂糅了点其他东西。
比方说，本来烧的纸钱用白纸就行了。但改革了之后，纸钱必须要用黄纸。
至于其他区别？
没了。
……
浩浩荡荡的人群有五十多人，抬棺的也就是八人，其余也就跟在后面，尽量保持沉默。
将棺椁抬入院中的祭祀灵堂，在默哀悼念了三柱香后。唢呐声、锣鼓声就渐渐小了，此时哭声才清晰了些。
站的实在有些远，苏清风实在是没有听清他们喊的啥，依稀听到死者估计姓张？姓李？还是姓王？
呃，属实是哀悼的人口音太重，听不大明白。
不过也不重要，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而与云淡风轻的苏清风不同，柳儒依是被这沉重的气氛影响到了。
自她从青虹镇柳家记事起，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因为身体机能衰竭而“老死”。
被带进白羽宗清修后，便更是如此。
老去与死亡，曾几何时对她而言，是一些很遥远的事情。
与柳儒依相熟亲近之人，不是像柳濂一般正值壮年，就是似司徒雅那样修道长生。
除非横遭变故，否则至少五十年内，都不必担忧这些事情。
可万一呢？
明眸下意识地朝身侧望去，那笑吟吟的俊脸又在神游天外。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苏清风境界是金丹，后来在洛邑不知经历了什么滑落筑基，接着在青丘一段时间后，如今只剩纳气。
狐妖的寿命是多长呢？
柳儒依不知道，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朱唇翕动了几下，鹅蛋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最终还是暂时咽回肚子里去了，当下不是询问的时候。
重新凝神朝着灵堂方向看去，便看到供台上摆着一尊让她感觉熟悉的神像——白帝像。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她和苏清风的“婚礼”上，似乎也有一尊一模一样的神像。
突然想要做些什么，但柳儒依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回神。”
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柔荑，慵懒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
“感觉像吗？”
“像，呃，清风，你怎么知道？”
下意识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后，明眸中闪烁着惊讶。
“你猜。”
金眸望向倏然开始主动散发愿力、虹**气神的神像，俊脸上依旧笑吟吟的。
虽然苏清风问的不是这个，不过也无所谓了。
余光瞟向几处阴影，又默默收回。他的时间大抵真的不多了，所有人的想法都不同，想管是管不住的。
刹那间，云泽之中的宫殿散发出三色的华光。霞光万丈，仙禽鸣啼声不绝；云雾飘邈，琴瑟弦乐传连绵。
一道披着绣狐白袍，脚踏金色莲台的身影，从中飞射而出，身后凝结出身披冕旒的帝王法相。
淡金色与幽绿色的异瞳相映衬，锐利霸道的目光瞬间朝着柳儒依的方向投射而来。
瞥见只是仙盟麾下的宗门修士，眼神还是云淡风轻的。可目光稍侧，萧璑琊的瞳孔便不断缩小着。
是他！是那个让他重临皇位功败垂成的家伙！
怎么会？对方怎么会在这儿？！
这位也许是人类，也许是妖族，叫“王子异”的白羽宗“苏国师”为什么会来云梦泽？
一时间无数推测在他的脑海中电转。
萧璑琊之前忙着逃命，后来在大殿中忙着苦修，根本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也不清楚外边的风云变幻。
对于苏清风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有能力，设计弄死半步合体的南梁国师。
心中还是存有很大的忌惮，当然，还有非常大的仇恨。
若不是对方，他又何必沦落到如此田地，还需要扯出妖族白帝的虎皮大旗，借助域外的力量。
“吾皇，九千岁九千岁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吾皇，九千岁九千岁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吾皇，九千岁九千岁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
所有接受愿力洗礼的人们，无意识朝着萧璑琊的方向开始稽首磕头，语气无比虔诚。
但这种虔诚，放在这哀悼的葬礼上就显得诡异起来。
就连刚才哀伤得哭红双眼的披麻戴孝者，脸上痛苦悲戚的表情都是一变，变得无比狂热与虔诚。
望见这一幕，明眸颤动了几下，鹅蛋脸上有些呆滞。而听到萧璑琊接下的话后，她更加呆滞了。
“奉天承命，天贤皇梦与神遇，白帝有言。此处地界，将与域外腐朽落后之处相别，当承大齐之统，立大楚天国。
此地不应崇旧蠹，而为神仙居所，当唤‘神仙渡’；凡入此殿者应不羡神仙，故此殿为‘不羡仙’。”
两个名字宛若一柄重锤，狠狠砸向了柳儒依的心神，让她差点站不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