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拳紧握,明眸死死地盯着邝恭。
无言的愤怒在柳儒依的心头肆意,但她只是金丹,对上化神境,没有任何胜算。
瞅了眼监狱内稚嫩而又死气沉沉的躯壳,不忍地挪开视线。
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死死压住了怒火,抑制住了掏出云水剑的冲动。
无奈,憋屈,窝囊……各色糟糕的情绪,在鹅蛋脸下徘徊。
游历至今,这种强烈的情绪还是第一次。
也正是因此,柳儒依没有心力去想其他。比如说,域外势力为何要收集孩子的躯壳?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错过了最后回头的机会。
身在局中,自然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不过没有关系,现实会教导所有不谙世事的人。一切当时觉得理所当然的馈赠,早在索取时,标注好了代价。
冷着脸,硬着头皮,柳儒依继续跟着邝恭朝前走。
穿堂入室,空气重又换了种气味,时而清新,时而浑浊。
推开封锁住的大门,“吱呀”一声。
入目是一片空旷,地面上用不知名的材料,勾勒着阵纹。
明眸仔细端详,可越看,鹅蛋脸上的眉头下压得越厉害。
纹路初看是笔直的红线。下一瞬又扭曲起来,成了一道弧线。再观察时,又成了圆。
最后,刚才的变化似乎只是幻觉,又成了笔直的黑线。
肉眼愈是观察,愈是觉得古怪。
勾勒出来的模样,不符合柳儒依看过的任何一本阵纹书籍。甚至她觉得,这种法阵,压根就不应该存在于此地。
释放出灵气感知,空室顷刻一阵诡异的波动,明明无形无声,却能在她的耳畔响彻。
她听到了声音,是马车辗过石子的摩擦声,是无助婴孩无望呐喊的哀泣声,是她心中那个自己的声音。
‘人总会变的。’
是苏清风的声音。
‘娘说,这世道好人活不长,所以我要当坏人。’
是郑安然的声音。
‘不是我啊!是仙呐!求仙呐!’
这是祀天城茶馆内,那个大抵是疯了的叶家仆役。
‘……’
声音开始逐渐飘渺,越来越听不真切了。
萦绕在耳畔的,似乎只有毫无意义的“嗡嗡”声。
“很好,你做的很好啊,邝城主。”
明明是同一张鹅蛋脸,明眸中多了野心与激进,给原本清丽脱俗的面容,平添了七分锐意与孤傲。
柔白的素手轻轻地拍了拍前者的肩膀,心中运转起了一篇虚丹法诀,纤长的食指一点邝恭的天灵。
“你!我的灵气,怎么会……”
感受到身上的灵窍被封锁,运转虚丹法诀时,灵气滞涩。
云州城主脸上闪烁着不可思议,转过身。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藕白的柔荑穿膛而过,
“嘶,呃,怎么会这样。我可是化神,你才是金丹。怎么会……”
“哼,什么怎么会?小小土著,连虚丹法的上下篇都不知道,还敢随意修炼,真是活腻歪了。”
一把捏碎手上还在跳动的心脏,长生天圣女脸上尽是不屑,温热的红漆洒了一地,
“倒是条好用的狗儿,只不过当狗就有当狗的觉悟。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出言不逊的。”
鹅蛋脸抬起,面对某处扭曲的空间,侧耳聆听了片刻,装作乖巧地点点头:
“我知道,等着。太初界的天命之子就在我身边。”
缩回自己的藕臂,像踢垃圾一样,踹开死得不能再死的邝恭。
鹅蛋脸上满是嫌弃,掐了净身咒,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地下的监狱。
“哒”、“哒”、“哒”……
轻盈地脚步声逐渐远离,那封锁着的大门,涌出一阵阴风。
“砰”一声,自动关上了。
走廊两旁,栏杆内,早已失去生气的躯壳,齐齐转过头去,望向转角的台阶。
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一个个诡异而又扭曲的笑容。
……
竹林中,亭台下。
懒起的金眸睁开了些,指节分明的手撑着脑袋,伸出修长的食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望着远处高空飞过的黑凰,薄凉的唇朝上浅浅地笑着。
大概,也许,可能……他在中州大陆的故事快要结束了?
算了,谁知道呢。
夕阳染红了云霞,也染红了竹林。
傍晚的微风吹动了竹叶,也吹动了额角那飘动的银发。
“清风,清风,我回来了。”
鹅蛋脸上掩饰不住兴奋,望向那银发金眸的眼神满是期待。
“嗯,我知道了。”
“清风,你知道吗。云州城城主邝恭他就是……”
长生天圣女讲述地绘声绘色,甚至还有“砰”、“啪”的拟声词和张牙舞爪的肢体语言。
金眸就这么安静地盯着那张鹅蛋脸,也没有认真听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也不是很在乎。
澄澈的目光好像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万年以前。
那时候,岁月静好,夕阳西下。在柳树下,与数不清的伙伴奔跑嬉闹,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于是,我便来到这里,你说清风,要不要进去看看?”
“算了,没什么好看的。你跟我走走吧,我想再看看这云州城。”
摇了摇头,收回指节分明的手,苏清风站起身。
仅仅就是一刹那,长生天圣女觉得对方的气质变了,无比地出尘浩渺。
望向她的金眸亘古不变,澄澈的好像鉴子,灼热的宛若大日。
下意识地不敢与之对视,怕照亮了心中的芜杂,怕驱散了供污秽存在的阴影。
只是站在那里,四周的景物都黯然失色。就是她所见过最惊艳的人,在祂面前都不值一哂。
此时此刻,长生天圣女心中就一个想法——
‘不愧是此界的天命之子,一言一行果然与众不同。之前还以为看走了眼,原来是潜龙勿用,引而不发。’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试问春去谁得见,飞燕,离时别去夕阳中。”
嗓音慵懒而富有磁性,苏清风在前面领着路,轻轻地吟诵起仇先生写的《定风波》。
素指按在储物镯上,长生天圣女也附和起来,灵气缓缓渗透入镯内,
“莫笑书生强说愁,几人登履踏华巅?应叹泽边地低湿,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呵,记得不错。可惜飞燕不似来时,泽边也非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