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出,尚未来得及感受空气的潮湿。
一柄利剑被从他的胸口穿膛而过。
红漆染红了他纯白的衣裳,晕染开一朵鲜艳而又妖异的玫瑰。
低头,俯视从心口穿过的云水剑,其上沾着红点,缓缓滴落。
“轰隆”
遍布乌云的高空传来一声响雷,恍若天道的怒吼。
金眸依旧澄澈,苏清风歪了歪头,默默地扭向身后。即便锋利的剑刃穿透的心脏,拉扯出血串也毫不在意。
长生天圣女望向那张俊脸,企图从中看出哪怕一点点的痛苦和愤怒,但是没有,只是依然笑吟吟的。
“你为什么……”
“没死对吗?明明心脏已经被穿透,而且上面还有各种毒素和狂暴的愿力。”
抢过对方的话头,指节分明的手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摸了摸云水剑的剑尖,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在戳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欸,没戳到。”
话毕,还象征性地吐了一口鲜血。
“你不是天命之子?!不对,我明明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天命劫气。”
眼神难以置信,长生天圣女语速飞快,想要抽出云水剑,再刺面前这银发金眸的家伙一剑。
可沾着血迹的剑身却拔不动,抬头望去,就见剑刃被另一只素白的手抓住。
循着柔荑望去,就看到一袭青紫色长袍,右手握着紫琉。
似清泉响的眸子凝视着自己,大乘期的威压宛如怒海狂渊,朝着她镇压而来:
“谁让你动他的!”
嗓音不复原本的豪爽,压抑着的怒火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带着桃花香的阮岫希,目光锐利地望向长生天圣女。若不是对方占据着她弟子的身躯,早就一剑劈上去了。
“谪仙!不愧是天命之子,果然有仙级的护道人化险为夷,倒是我多虑了。一剑捅不死,才正常。”
看到气势汹汹的酒剑仙,鹅蛋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恍然,有些恣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没有关系,中了天命揭,天命不在后,你就死定了。”
“天命?你是说这个?”
不知是朝哪片虚空一拈,指节分明的手就抓出了什么。
这一缕看不见的东西阮岫希看不见,但鹅蛋脸却脸色大变,明眸中闪烁着震撼与惊疑,瞳孔不断放大。
“你,你,你……你。”
口中语无伦次,作为天命之女,长生天圣女是能感受到天命劫气。
但能看见这肉眼难见的天命,是一回事;能触摸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依依,你知道吗。取走天命并不是目的,引发天道震颤,界域壁障不稳,引渡域外仙神才是。”
笑吟吟的俊脸平静地陈述着,苏清风感觉自己现在应该有一点其他的表情。
于是,措不及防地口歪眼斜,嘴角努力滴出一条浅浅的血痕,模样有些滑稽,
“不过你做得对,我确实要死。这里本来就不属于我,我的时代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过去了。”
捏住天命的手慢慢用力,捏碎。
“咚”
一声青铜钟鸣响彻整座云州城,恢弘浩大。
这本该在司天山响起的第九响。
此时再听,不免让人觉得恍惚,似乎入白羽宗的日子离当下,已经很远很远了。
下雨了。
“轰隆”又是一道雷电划过天际。
一股悲伤的情绪,在太初界所有的生灵心间晕染开。这种哀恸的感觉,让人鼻子发酸,可哭又哭不出来。
各个城池的文庙内,无面神像散发柔和的光芒,积攒千年的愿力似涓涓细流,汇入云州城内的阵法内。
“算了,你不是想要取走天命吗。”
金眸倒映着鹅蛋脸上不断变幻的神情,慵懒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虚弱,
“已经如你所愿了。”
“不对,不对,这不对。”
即便长生天圣女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原来她从头到尾也是身处局中,自以为是棋手幕后操纵,实际上不过只是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
可惜,来不及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停不下来了。
大雨淅淅沥沥,就像断线的琉璃珠子,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了无数晶莹。
太初界所有被偷偷凿出来的裂隙被挤压,黑凰凤翎一展,硬生生地扯出一道缺口。
若陲天之云的羽翼振翅高飞,朝着泰山的方向遁入虚空。
数股不属于此界的气息从裂隙漫散开,域外仙神级别的威压笼罩了整个云州城。
作为太初界的黑户,祂们本该会被天道排斥。
但云州城内的婴孩不是白收集的,就是为了短暂顶替他们的存在,保持自己的原本的实力与模样。
而不是和巳水殿内的幽魂那样,人不人,鬼不鬼。
“你的任务完成了,所以……”
慵懒的话音刚落,长生天圣女就感觉不对劲起来。
她的存在开始淡薄,意识也逐渐变得朦胧,猛烈的排斥感霎时降临。
一个晚上,足够尚不成熟的天道检测出,长生天圣女的异常了。
任凭她千般算计,如何玩弄人心,行将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功败垂成,我不服。就差一点。”
随着自身不断地消散,强烈的怨恨与不甘涌垮了她的理智。
可没等更多的话出口,长生天圣女带着她成仙的野望,一同被丢出了太初界,消弭成虚无。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讲,死在成功的道路,或许对她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毕竟这位所谓的长生天圣女,从一开始就存在不全,中途还被多次周转,早就没有了成仙希望。
甚至连依附灵宝,证得尸解仙的机会都没有。
而失去了长生天圣女的控制,手持云水剑的娇躯顷刻瘫软,衣衫已经被雨水打湿,“噗通”跌落在地。
指节分明的手伸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金眸倒映着天空越来越多的域外仙神,富有磁性的语调多了丝倦怠,转身看向酒剑仙:
“小岫希,麻烦你把她带出城吧。”
“小……嗯,好。”
听到这个称呼,阮岫希的眸光霎时闪烁了下。本想问些什么,但看着那笑吟吟的俊脸。
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
带着桃花香的酒气飘过,街道上就只剩下苏清风一道单薄的身影。
微曦的晨光被乌云挡住,雨越下越大。
这银发金眸的家伙,独自面对漫天仙神,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雨幕中,没有人替他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