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尖泛出一道金光，背刻着龙首的青铜镜从中飞出，朝着泰山之巅激射而来。
“你要的一线生机。”
耳畔传来浩荡悠远的倦怠嗓音。
银发金眸的身影在冥气的照耀下，影影绰绰。从狭窄陡峭的山道上，一步一步朝着幽绿色光华中走来。
手捧启龙镜，原本头戴的九龙玄珠帝冠，随着祂的前进，逐渐淡薄，十二旒玉藻开始消融。
走过封禅文庙“受命于天”的匾额后，忽有佩玉相击声于山岭中响起，宛若龙吟。
苍穹之上，漆黑如墨，原来是黑凰的凤翎遮天。一声唳啸，扶摇直上九天，与龙吟相映成趣。
似是在贺喜，又仿佛在哀悼。
文庙内，只供奉了一座镀金的无面神像。明明是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鹤首铜炉却冒着袅袅青烟。
这道宛若亘古永存的身影，站定在门槛外，深深地与神像对视了片刻。
手中的青铜镜脱手，主动飘到涂山绾绾的素手中：
“我给了。”
随后转身，与光同尘，本就模糊不清的身影，缓缓地消失。
在祂即将离开太初界时，涂山绾绾蓦地开口：
“太泓，我会成功吗？”
“呵，谁知道呢。”
淡漠如水的嗓音出现了一瞬的慵懒，接着跟随在不知何处吹来的清风，消弭于无形。
柔白的素指抚摸着镜面，就像在抚摸着爱人的脸庞。
启龙镜内，是毫无修为的苏清风。
如今的他，脱离了启龙镜那道镜返的天罡印，便无法在“真实”的太初界行走。
这同样是唯一一种，此时此刻能留住苏清风的方法。
“没关系的，清风。我会照顾好你的。”
即便回不到中州大陆，但涂山绾绾和苏清风一起生活在冥界。
他们可以在冥界窥探人间，只要在一起，就足够了。
涂山绾绾就心满意足了。
眉眼弯弯，身姿窈窕，足尖一踏，凤锦云袖袍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玄黑与暗红二色，被幽绿色的冥气照得发亮。
捧着手中的启龙镜，转身走进了冥界之中，走进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
冥界，阴府关前。
玄黑色的石柱雕刻着獬豸，石兽那双锋锐的眼睛监视着望来的所有魂灵。
门头下插着四根门簪，分别镂刻有上古四大荒兽——龙凤麒麟、蛊狐，镶嵌着孽镜。
在过关的魂灵上照出不同的光，按照福禄寿孽，四个维度初步过筛。
“老实点，这可不是在阳间，少给我耍手段。”
“什么，你说你是天子门生？呵哈，你是畜生都没用，还天子门生。”
“再哭，再哭，我就把你丢进冥渊里去，身受冥炎的炙烤，永世不得超生。”
“……”
身着灰袍，手执钩锁的鬼差，对着身着素衣的亡魂呼喝着，语气非常不耐烦。
排队的亡魂数量之多，沿着地上的青石砖蜿蜒至远处的无尽幽暗。
牵着指节分明的手，涂山绾绾拉着对方径直朝门内走去，举止亲昵：
“清风，这里就是冥界了……”
“欸，来冥界不知道排队啊！信不信我上禀鬼使大人，在判官面前记你一笔。”
俏脸附在苏清风耳畔正你侬我侬呢，正在执勤的鬼差看不过去了，朝着他们呵斥了一声。
黑眸瞬间投了过来，目光幽邃，让这位鬼差顿时感觉天地一暗，毛骨悚然感降临在他的身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柔荑的掌心，俊脸依然笑吟吟的，薄唇轻启：
“绾绾，我们走吧。”
话落，锁定在鬼差身上的大恐怖，才缓缓挪开。
“你……，牛烨夜，你……”
他还想放些狠话挽尊，但却被身旁的鬼差拉住了。
“参见大阎罗！”
“参见大阎罗！”
“参见大阎罗！”
“……”
一时间参拜践礼声不绝于耳，那鬼差闻声望去。
果然看到一位身穿幽绿色金边长袍的阎罗。又将余光看向刚才耳鬓厮磨的两道魂灵，心中暗自嘲笑：
‘现在大阎罗来了，这位阴仙可是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主儿，这俩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儿。’
就在他这么想着，又听旁边响起一片的践礼声：
“参见二阎罗！”
“参见二阎罗！”
“参见二阎罗！”
“……”
嗯？
闻声望去，又是一位幽绿色金边长袍的阴仙。
此时，这位鬼差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咦，阎党和罗党素来不对付，今天怎么都来阴府关了，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参见三阎罗！”
“参见三阎罗！”
“参见三阎罗！”
“……”
又是一阵不绝于耳的践礼声。
接着是四、五……
直到十殿阎罗都齐聚阴府关前，浩荡冥气恍如落九天的银河之水。
仅是站在原地的威压，就让无数身着素衣的魂灵跪伏在地，身形不稳，随时都要消散的模样。
刚才还出言不逊的鬼差，被震惊得彻底麻木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倏然间，他的肩膀好像被人拍了拍。一道慵懒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很好，很有精神。”
就在一刹那，所有阴仙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如渊如海的威压拍打而来，差点让他站不稳。
“嗯，确实很有精神。”
又是只柔白的素手，拍上了他另一个肩膀。
睥睨的语调带着丝俏皮的笑意，涂山绾绾眉眼弯弯，也学着苏清风的样子，夸了句。
现在就是再迟钝，这名被拍肩膀的鬼差，也知道自己应该得罪了什么背景滔天的存在。
感受到其余同事怜悯的目光，这位鬼差两股战战。
如果能流汗，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见过白帝、帝后！”
“见过白帝、帝后！”
“见过白帝、帝后！”
“……”
践礼声洪亮，这些需要他们践礼的阴仙们，正在给他面前的这两位践礼。
所以说……
‘这一切都是梦，对吧？’
眼前一黑，这位身上早已冥气泄露的鬼差，安详地倒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
“记得醒后，不要让他耽误工作。”
被十殿阎罗簇拥着，薄唇轻启，苏清风说出一句自认为暖心的话。
远离了阴府关，沿着青金色的石砖向前走。
每七步，都设有一盏琉璃宫灯照明，样式古旧，却不是大齐风格。
灯盏内的冥火灯芯，都是用域外生灵的瞳孔炼制，幽幽地燃烧着，永远无法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