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塔内,扒拉着轮椅的山中君,正在努力寻找敖柒。
大大的虎脑袋,眼神有些憨憨的。
见到凭虚御空的诸位同僚,祂好奇地随手找了个神魔,小声地询问:
“那个,你知道敖柒在哪儿吗?这里是青丘吗?外面发生了什么?”
“敖柒现在是龙脉之主,青丘在外边。小虎崽,其实龙女现在也在外边。”
“噫,真的吗?”
憨憨的大眼睛闪烁着天真的光芒,山中君语气有些惊喜,然后“嗷呜”一声,就带着自己的轮椅冲了出去。
……
乌云连天,阴雨连绵。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柳儒依感觉自己等了好久,呼唤了好久。外边的天气真的好冷,她也感觉好累。
其实现在好像也不是很难过,就是很疲惫。
她忽然想到苏清风在荒村与自己的对话——
【苏清风:“这世界上真有‘神仙渡’吗?”】
【柳儒依:“有的,肯定有的。”】
【苏清风:“若神仙不渡,你该怎么办?”】
【柳儒依:“哈哈,清风。你又贫,我说的‘神仙渡’是个地方,不是神仙,渡,这个动作啦。”】
或许,那时候他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天,在提醒自己。
可惜当时的自己太过鲁钝,也可能是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愿意想。
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大抵是太糊涂,又或者太贪心了。只顾着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美好彼岸。
“砰”
一辆轮椅从天而降,一只穿着病号服的大老虎,出现在柳儒依面前:
“小姑娘,干啥子在这儿淋雨?是有啥子伤心事吗?”
“你是仙吗?”
望着被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打湿的鹅蛋脸,山中君愣了愣,想了想,点点头:
“姑且算吧。我是媲美仙道尸解仙的神尊。”
“那你有办法逆转生死吗?”
“逆转生死?”
睿智的眼睛闪烁了下,山中君回忆了下自己的神道权柄,感觉从冥界捞个普通生灵,估计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祂大大咧咧地点点头,非常自信:
“嗨,小事一桩。若是仙道的尸解仙可能还做不到,但作为三道劫时期的神道高手,神通可不是现在能比的。”
“是吗,真的,那真的是太好了。那请您救救清风,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灰暗的明眸中蓦地亮起一道光,柳儒依突然觉得身体又恢复了些力量,嘶哑着嗓音道谢。
说着,缓缓松开紧紧抱住的双手,露出里面白色的毛发。
白狐被保护得很好,一点雨水都没有沾到。
但山中君只是随意的瞅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整个身子瞬间直了。
舌头霎时就大了,看到确实是蛊狐之躯,祂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看着充满破碎感的鹅蛋脸,吞吞吐吐起来:
“呃……嗯,啊,呜,这个,我……那个。”
虎爪揉搓着自己的身子,山中君眼神霎时飘忽。脑中一瞬间有十万个想法闪过,最终祂还是给柳儒依身上施了个避水咒。
“怎么了?只要能救清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即便我现在没有的,我以后也会努力做到。”
“不是,我这……你这,欸,你看这是闹的。你知道你手上抱着的是啥不?”
山中君的情绪比柳儒依还紧张,紧张地把大大的虎爪放在嘴里啃着,非常纠结的样子。
“他是我的爱人,叫苏清风。”
“你的爱人?祂可是白……”
听到这个回应,山中君第一个反应是对方疯了,第二个反应是对方真会吹嘘,是祂见过最会吹的。
“小虎崽,住嘴。”
没等山中君说完,一个拳头就捶祂脑壳上。刚要呲牙,但看到来者,祂一下就蔫了,
“敖柒,好痛啊。”
“让你随便胡说八道的,不老实呆在塔里,跑出来做什么。”
顶着龙角的少女,收回自己的拳头。言辞看似责备,实则是隐晦的关切。
虎脑袋委屈巴巴,又小声地嘀嘀咕咕:
“下次不敢了。还不是想见你,来找你了。”
斜了山中君一眼,敖柒有些无奈,扭头看向愣在原地的柳儒依,斟酌了许久:
“祂,我们就救不了。或者该这么说,除了祂自己想,整个中州,太初界,乃至寰宇之外,没有一个生灵能救。”
每说出一个字,刚才从明眸眼中冒出的光芒就暗淡一分。直到早已无比空洞,就像一只牵线木偶。
见到柳儒依这模样,这位龙脉之主实在头疼。祂真的一点也不想蹚这浑水,但谁让祂又承了白帝的情: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既然你说祂是你的爱人,这一路上不可能没有给你提示,你好好想想。
实在不济,也可以去泰山之巅一趟,说不定能见到太阴帝,祂说不定有办法。”
“泰山之巅?华巅。定风波!”
口中念叨一遍,柳儒依蓦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鹅蛋脸上突然凄然一笑。原来连词牌名都是提示,更不必说内容了,
“应叹泽边地低湿,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心安处是吾乡。谢谢,我知道。”
说罢,柳儒依站起身,又一步一步地朝着齐岭走去,逐步没入了阴影之中。
……
冥界,来生岸。
那里是一排排蜿蜒若长龙的魂灵队伍。
他们面对着往生镜,看完了自己在人间的一生后,取走孟婆手中的忘忧汤,按照身上的灵光,重入轮回。
而在他们的头顶,一座漆黑的倒立城池悬挂,那里一切错乱。
涂山绾绾和苏清风坐在“阁思相”中,望着往生镜中画面——
鹅蛋脸被磕得发红,点点红漆从破皮处流出,又被大雨清刷。一级一叩首,表情虔诚而又麻木。
“让大雨停下吧。”
薄唇轻启,金眸倒映着镜中的光景,俊脸上依然笑吟吟的。
“怎么,清风,你心疼了。”
“不知道,应该吧。”
沉吟了片刻,苏清风表情认真地看着往生镜,给出他能想到的答案,
“我觉得她没有必要,为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生灵如此。我本不存于这个时代,也不是这个时代主角。这么做没有价值,很傻。”
“不,清风,你一直都是主角。”
“可这不该存于历史洪流中的,又有谁在乎呢?”
“我在乎,她也在乎。”